天津中医药  2016, Vol. 33 Issue (3): 132-134

文章信息

苏明, 韩阳, 关怿, 徐金珠, 栗锦迁
SU Ming, HAN Yang, GUAN Yi, XU Jin-zhu, LI Jin-qian
栗锦迁教授辨治2型糖尿病经验举隅
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LI Jin-qian in treating type 2 diabetes
天津中医药, 2016, 33(3): 132-134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6, 33(3): 132-134
DOI: 10.11656/j.issn.1672-1519.2016.03.02

文章历史

收稿日期: 2015-09-16
栗锦迁教授辨治2型糖尿病经验举隅
苏明1, 韩阳1, 2, 关怿1, 徐金珠1, 栗锦迁1    
1. 天津市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糖尿病科, 天津 300120;
2. 天津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 天津 300193
摘要: 对栗锦迁教授治疗2型糖尿病的经验进行总结。栗锦迁教授认为本病的病机在于脾主运化、肝主疏泄功能障碍,用药上提出"健、柔、养、通"四法,认为治疗本病应重视健脾药、酸味药、寒凉药、活血药的应用。
关键词: 2型糖尿病    中医药    临床经验    栗锦迁    

栗锦迁教授为中国名老中医,从医50余年,对2型糖尿病的认识和治疗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笔者有幸随师侍诊,受益颇多,现将其临床经验介绍如下。

1 病机阐微

随着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物质生活改善、竞争加剧、生活方式改变,糖尿病发病率逐渐增高[1]。2型糖尿病属中医学“消渴”范畴。栗教授认为本病与1型糖尿病相比,多发于成人,且与饮食失常、情志失调密切相关。从病机上看,多责之于肝、脾两脏,当脾之运化失司、肝之疏泄失职,累及他脏,常可导致本病的发生。而1型糖尿病则多应责之于肾,先天禀赋不足是其主要病因。故栗教授辨治本病多从肝、脾入手,调脾土、疏肝木,多能效起沉疴。

1.1 中焦思辨

《素问·通评虚实论》中“凡治消瘅,仆击,偏枯,痿厥,气满发逆,甘肥贵人,则膏梁之疾也”的记载,明确指出“肥贵人”易患本病[2]。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指出:“消渴一证,古有上中下之分,谓其证皆起于中焦而极于上下。”说明脾脏与本病的发生密切相关[3]。现代人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肥贵人”的人群基数也在不断增长,而肥甘醇美久则蕴而生热,化痰生浊,阻碍气机升降而伤脾脏。脾为后天之本,仓廪之官,五脏六腑之大源,五脏六腑皆有赖于脾脏之充养才能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若脾失健运则致水谷精微不得输布,五脏不得滋养。如脾与肺均属太阴,经脉相连,会于中府,脾气不足,不能散精上输于肺,肺津输布乏源,则见口渴多饮;若脾运化水谷精微失常,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则胃中积热而致消谷善饥;自身亦失于充养,脾胃之气更弱,又会进一步加重气机运行障碍和水液代谢异常,形成恶性循环;中气亏虚无以滋养先天,日久则及肾,致脾肾两虚,而见“饮一溲一”之症。由此可见,脾胃功能的失调是消渴病发生的病因[4]。因此治疗上应重视后天之本,斡旋中焦。用药上喜选用益气健脾之品[5],诚如《慎斋遗书·渴》中所言:“五脏皆通乎脾,养脾则津液自生。”后天复则先天充,中焦平则五脏安。

1.2 木郁达之

早在《灵枢·五变篇》中就有:“怒则气上逆,胸中蓄积,血气逆留,臗皮充肌,血脉不行,热则消肌肤,故为消瘅。”《灵枢·本脏》又有“肝脆则善病消瘅易伤”的记载,说明七情致病,由气滞导致血液、津液运行及输布障碍,可致消渴病的发生。栗教授认为,肝气疏泄条达是保持他脏正常生理活动的重要条件,一旦肝气怫郁,则变生诸病[6]。正如《知医必辨·论肝气》所述:“人之五脏,惟肝易动难静。其他脏有病,不过自病……惟肝一病,即延及他脏。”肝失疏泄,不仅使人体气机逆乱,还会犯肺、伐胃、耗肾、伤津、挟痰,是引发消渴的始动因素,也是消渴病患者焦虑、抑郁、甚或自残、自杀等一些恶性不良后果的主要元凶[7]。同时,从其消渴病兼证而论,肝开窍于目,消渴肝伤而目失所养则成目疾;肝主筋,为罢极之本,消渴肝伤而筋失所养则可致宗筋萎废,而致阳痿、早泄;这些都会严重影响患者的治疗、预后以及生存质量[8]。因而栗教授强调治消渴勿忘调肝,用药上喜选用养肝、敛肝、柔肝、疏肝之品,谨遵“木郁达之”之旨。

2 用药撷萃

栗锦迁教授针对上述病机认识,提出“健、柔、养、通”四法,在用药方面认为应重视健脾药、柔肝药、养阴药、通络药的应用。

2.1 健脾益气,辅运中州

脾胃者,仓廪之官,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为人体气机之枢纽,灌溉四旁。《医宗必读》云:“一有此身,必资谷气,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而气至,和调于五脏而血生,而人资之以为生也,故日后天之本在脾。”故而临床常见疲乏倦怠,肥胖,嗜卧,大便时干时稀等症。舌质淡有齿印,或舌体胖大,苔多白腻,脉多右关弱。此乃脾虚不足,运化无力之故。栗教授认为消渴一病最耗气阴,唯脾尤甚,中焦气弱,则诸症杂生。故而临床治疗本病常用黄芪、党参、太子参、白术、山药、茯苓、焦三仙等补脾益气、健运中州。同时强调扶正不碍邪,如益气药尤重黄芪[9, 10],本品为补气药之长,补气升阳,宣发上焦,正合李东垣《脾胃论》“大抵脾胃虚弱,阳气不能生长……若用辛甘之药滋胃,当升当浮,使生长之气旺,为助阳也”之意。“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旺盛,邪寇难侵,内患易除。同时在补气同时佐以陈皮、砂仁等行气之品,静中有动,补而不腻[11],勿令气滞,壅而成火。

2.2 疏肝柔木,助其曲直

肝藏血,主疏泄,喜条达,体阴用阳,宜柔宜养。2型糖尿病患者,由于经济、社会、久病不愈等多重因素影响,情志不遂者甚多,或性情抑郁,或暴躁易怒[12]。本病日久,肝血暗耗,肝之阴血不足,致肝失条达,疏泄失职,累及他脏,气机逆乱[13]。因此,栗教授辨治本病时强调养肝、敛肝、柔肝、疏肝等调肝之法的重要性,尤其擅长分经施用酸味药治疗。对于肝脾同病,“土壅木郁”者,选白芍,养血柔肝,缓中止痛,敛肝之气。《本草求真》云:“气之盛者,必赖酸为之收,故白芍号为敛肝之液,收肝之气,而令气不妄行也。”肝气既收,则木不克土,《本草纲目》亦云:“白芍药益脾,能于土中泻木。”而于肝肺并病,“木火刑金”者,选五味子、乌梅,《药品化义》中有云:“五味子,五味咸备,而酸独胜,能收敛肺气。”而“乌梅味酸,能敛浮热,能吸气归元,故主下气,……酸能敛虚火,化津液(《本草经疏》)”。两药合用,共奏敛肝肺,生津液之功。对于肝心同病,心神不安者,选酸枣仁,以养肝、宁心、安神。《药品化义》中记载:“枣仁,仁主补,皮益心血,其气炒香,化为微温,藉香以透心气,得温以助心神。……又取香温以温肝、胆,若胆虚血少,心烦不寐,用此使肝、胆血足,则五脏安和,睡卧得宁。”若肝肾同病、乙癸共患,则选山茱萸,补益肝肾,酸涩以滋固之。

2.3 抑燥养阴,顺胃润降

胃为阳土,性喜润降,得阴始安,体阳而用阴。胃为多气多血之府,又为气血生化之源。消渴一病,易耗伤阴液,而胃之阴血不足,邪火内郁,则胃失濡润,出现消谷善饥、大便干结,或通降失司,出现恶心、呕吐、呃逆、嗳气等[14]。而“胃为五脏之本”,“胃气强则五脏俱盛,胃气弱则五脏俱衰”,谷气充则五脏之气和。因此,栗教授强调辨治本病时要注意顾护胃阴,注意养阴药的应用。药用甘寒益胃之品,如沙参、麦门冬、天门冬、石斛、生地、玄参、玉竹、黄精等。留得一份津液,便保一分生机。同时,酌情配伍石膏、知母、黄连、大黄等泻火解毒之品,直折火势,保存津液。

2.4 通络达经,推陈出新

瘀血是导致消渴的重要因素[15],《灵枢·五变》中云:“其心刚,刚则多怒,怒则气上逆,胸中蓄积,血气逆留,臗皮充肌,血脉不行,转而为热,热则消肌肤,故为消瘅。”而张仲景《金匮要略》中亦指出:“病者如热状,烦满,口干燥而渴,其脉反无热,此为阴伏,是瘀血也。”表明瘀血积滞,壅滞化火,伤及阴液,可使人烦渴。另外久病耗气,行血无力亦致血瘀,栗教授认为瘀血贯穿消渴病的始终。初期阴虚之热灼伤营阴,血脉泣而不行而为瘀血;继之气阴两伤,气不帅血而为瘀血;后期阴损及阳,寒凝血瘀,故治消渴必当活血。活血药一方面有助于疏理气机,如《血证论·吐血》中所云:“气为血之帅,血随之而运行;血为气之首,气得之而静谧。”气之与血密切相关,所谓“血瘀必兼气滞”,是活血药应用的重要理论依据。另一方面,瘀阻脉络,活血瘀去有助于推陈出新,如《血证论·男女异同论》中所云:“瘀血不行,则新血断无生理。”因此活血药是本病治法处方中的重中之重。活血化瘀法应贯穿本病治疗的始终,即便没有临床表现,也应防患于未然。无症状可少佐丹参,轻症则选丹参、川芎、赤芍,中症加桃仁、红花,重症配穿山甲、三棱、莪术、水蛭等。栗教授应用本法常与行气通络药相互配伍,以达活血行气之功。对有出血倾向或眼底出血者,选用兼有止血作用的化瘀药,如三七粉、花蕊石、茜草根、仙鹤草等。同时栗教授强调虫类药大多为有毒中药,临床应用时必须慎重掌握剂量,适可而止,并应遵照“大毒治病,十去七八”之法,“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3 验案举隅

患者女性,55岁,2014年4月12日首诊。

患者2型糖尿病史3 a,平日自服格列齐特缓释片,每次30 mg,每日1次;阿卡波糖每次50 mg,每日3次。近2月因家务劳累,渐觉不适,遂诊于本院。

刻诊见:口干渴,多尿,乏力,时有心悸,胸胁胀满、窜痛,口苦,喜叹息,潮热汗出,纳少,寐差,大便不畅,舌红边有齿痕苔薄黄,脉细滑。查:空腹血糖(FPG)8.1 mmol/L,餐后2 h血糖(2 h PG)13.4 mmol/L,心电图(ECG)示:心率(HR)74次/分,V4-V6导联ST-T低平。既往:冠心病史1 a。

诊断:中医诊断:1)消渴。2)胸痹。证侯诊断:肝郁脾虚,痰瘀互结。西医诊断:1)2型糖尿病。2)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处方: 生黄芪30 g,当归10 g,党参10 g,炒白术15 g,炒枳壳12 g,茯苓20 g,清半夏15 g,柴胡10 g,白芍12 g,黄连10 g,生石膏20 g,大黄10 g,酸枣仁25 g,川芎15 g,丹参30 g,生甘草10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格列齐特缓释片每次30 mg,每日1次;阿卡波糖每次50 mg,每日3次。

2014 年4月19日二诊:口干渴,多尿,乏力减轻,心悸,胸胁胀满、串痛,喜叹息明显好转,仍潮热汗出、口苦,纳食略增加,睡眠明显改善,大便每日一行,不成形,舌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细滑。处方:生黄芪30 g ,当归10 g,党参10 g,炒白术15 g,炒枳壳12 g,茯苓20 g,清半夏15 g,柴胡10 g,白芍12 g,大黄10 g,黄连10 g ,生石膏20 g,浮小麦30 g,川芎15 g,丹参30 g ,生甘草10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西药同前。

2014 年5月10日三诊:无明显口干渴,多尿,自觉周身清爽,无心悸,无胸胁胀满、串痛,口不苦,喜叹息明显好转,潮热汗出明显减轻,纳好寐佳,舌淡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细滑。查:FPG 6.6 mmol/L,2 h PG 9.3 mmol/L。

处方:继服原方10剂巩固疗效。

按语:患者2型糖尿病史3 a,近2个月因家务劳累,渐觉不适。依据证候、舌脉,此患可辨为气阴两伤、痰瘀互结证。方以补中益气汤合四逆散加减。补中益气汤健脾补气,四逆散疏肝解郁。酌加酸枣仁,其与茯苓、川芎、甘草相配伍,取酸枣仁汤之意以安神。黄连苦寒,苦能燥湿,寒可清热;石膏甘寒,清阳明经热;大黄苦寒,泻热通肠、破积行瘀,既清阳明腑热,也可活血化瘀。白芍味酸,配伍石膏、甘草取酸甘化阴之意。丹参、川芎活血化瘀。加半夏以化痰浊。全方共奏疏肝健脾、活血化痰之功。二诊时,患者睡眠改善,夜寐安,仍汗出,故停酸枣仁,予浮小麦以敛汗固阴。及三诊时患者口干渴、多尿、胸胁胀满、串痛等症若失,喜叹息、潮热汗出之症亦明显改善,效不更方,继予原方10剂巩固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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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LI Jin-qian in treating type 2 diabetes
SU Ming1, HAN Yang1, 2, GUAN Yi1, XU Jin-zhu1, LI Jin-qian1    
1. Diabetes Department, Tianjin Academ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ffiliated Hospital, Tianjin 300120, China;
2. Graduate School,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0193,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introduces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by Professor LI Jin-qian in treating type 2 diabetes. Professor LI Jin-qian believes pathogenesis of this disease is mainly due to the spleen, liver dysfunction. In terms of medication, Professor LI Jin-qian presented four treatments in response to these pathogenesis.
Key words: type 2 diabete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inical experience    LI Jin-q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