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侯东升 , 张涛 , 梁峰
- HOU Dong-sheng , ZHANG Tao , LIANG Feng
- 浅谈五苓散的临证活用
- Flexible clinical applications of Poria powder with five herbs
- 天津中医药, 2016, 33(5): 292-294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6, 33(5): 292-294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6.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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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15-11-12
五苓散出自仲景《伤寒论》,原书记载其主症为口渴欲饮水,小便不利,可兼见发热、脉浮、饮水则吐,心下痞满或头身疼痛,历版教材将其病机归纳为膀胱气化不利,水蓄太阳之腑。一些医生依据教材的观点,把五苓散理解为利尿之剂,应用仅仅限于泌尿科疾病,这无形中限制了五苓散的使用。笔者通过查阅文献及跟师临证,认为五苓散可以广泛的应用于水饮(湿)内停三焦所导致的各科疾病,并不局限于水蓄膀胱之病机,现论述于下。
1 “膀胱蓄水”的病机不符合仲景原义《伤寒论》中涉及五苓散的条文共有六条,分别为:
第71条: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和则愈。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者,五苓散主之。
第72条:发汗已,脉浮数,烦渴者,五苓散主之。
第73条:伤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
第74条: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而烦,有表里证,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
第156条:本以下之,故心下痞,与泻心汤,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烦,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第386条:霍乱,头痛,发热,身疼痛,热多欲饮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
由原文可知,仲景论述了五苓散之临床表现,即以口渴欲饮水,小便不利为主症,可兼见发热、脉浮、饮水则吐,心下痞满或头身疼痛,但并未明确提及五苓散之病机为“水蓄膀胱”,历来注释主“膀胱蓄水”(太阳腑证),这是宋·成无已以后逐步形成的观点[1],未必属于仲景本义。
虽然膀胱蓄水可以引起第71、72、73三条之渴欲饮水,小便不利,但原文第74条所述水逆之“水入则吐”以及156条之“心下痞”,明显为水停中焦胃腑之症状,若用水蓄膀胱解释未免牵强。况386条之霍乱,证见“头痛,发热,身疼痛,热多欲饮水”等表现,“用五苓散实是分利清浊,利小便而实大便,故治水虽同,却不能称之为‘蓄水证’。”[2]更与膀胱蓄水无涉。据此笔者认为膀胱蓄水并不能完整概括五苓散之病机[3],若据此指导临床,必定局限五苓散的使用。
2 五苓散证病机当为水停三焦,气化不利《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4]又《灵枢·本藏》云:“肾合三焦膀胱。”[5]而《素问·灵兰秘典论》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4]由此可见人体水液代谢过程有多个脏腑参与,尤其与肺、脾、肾三脏及三焦、膀胱关系密切。在参与水液代谢的脏腑中,三焦的地位尤其重要。三焦为孤府,姚荷生教授认为:“三焦应该是一个有形的脏器,它的实质应该是人体内遍布胸腔、腹腔的一大网膜(包括胸膜、肋膜、膈膜、腹膜等)”[6],由此可见,三焦是一个遍布胸腔、腹腔的大网膜,各脏腑位于其中,各司其职,其中肺居上焦,为水之上源,肾与膀胱居下焦,为水之下源,脾属土而居中焦,可制水。此外,三焦有主持诸气的作用,是气机升降的通道和气化的场所,如《中藏经·论三焦虚实寒热生死逆顺脉证之法》中指出:“三焦者,人之三元之气也,号曰中清之腑,总领五脏六腑、荣卫经络、内外左右上下之气也。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也。”[7]因此,肺、脾、肾三个脏腑能够正常的发挥其对水液代谢的作用,还需要三焦气化功能的参与,故三焦气化功能正常与否决定了人体水液的正常代谢。若三焦气化不利,水饮(湿)内停,津液既不能上承,又不能下输膀胱,则在下可见小便不利,在上见渴欲饮水,在中可见痞满,甚者水入则吐。据此病机理解仲景原文,则口渴欲饮水、小便不利、痞满、水入则吐等症状皆可合理解释。至于386条之霍乱,乃寒湿内阻致使三焦气化失司,津液不能上承则口渴欲饮,清浊不分则下利,张国骏教授认为:“以五苓散治本病,仲景原意恐不在于利水,而是宣通气化。”[2]综上,笔者认为膀胱蓄水仅是下焦气化不利的表现,不能全面概括五苓散的病机,五苓散证的病机当为水停三焦,气化不利,当以之指导临床运用。
3 五苓散方的临证活用五苓散由茯苓、猪苓、泽泻、白术、桂枝五药组成,其中茯苓、猪苓、泽泻三药利水而通水道,白术健运脾胃以制水,桂枝一味通阳化气,气化而水自行,此外,茯苓、猪苓、泽泻等有利水作用的药物也有通阳作用[8]。诸药合用,实具恢复三焦气化而通调水道之功[9],可用之除一身之水饮(湿),若只将其用于下焦膀胱气化不利所致的水饮(湿)内停,未免大材小用。笔者在跟随导师张国骏教授门诊过程中发现,张师临证使用五苓散,不拘于是否水蓄膀胱,亦不拘于是否有“渴欲饮水”、“小便不利”二症,凡见患者有水饮(湿)内停三焦,气化不利之病机,皆灵活运用该方恢复三焦气化,导水饮(湿)之邪外出,临床疗效显著。现举三则验案如下。
3.1 水肿案患者女性,53岁,2015年5月5日初诊。患者半年前劳累后出现颜面水肿,肝肾功能及尿常规未见异常,腹部B超示右肾结石,余无异常。经中西治疗,时效时不效,水肿反复发作,迁延不愈,特求治于张老师门诊。症见:面部水肿,双下肢肿胀不适,按之凹陷,小便不利,偶腰酸,双踝及足跟疼痛,无心悸气短,纳可,寐可,大便溏,日1行,舌淡胖大,边有齿痕,苔薄白,脉沉弱。诊为水肿,证属三焦气化不行,水饮内停,泛溢肌肤,兼有脾肾亏虚。治当通阳化气行水,兼以补脾肾之虚。处以五苓散加味:猪苓20 g,茯苓20 g,泽泻10 g,白术20 g,桂枝10 g,生黄芪20 g,山药30 g,砂仁5 g,白豆蔻5 g,续断20 g,杜仲15 g,茯苓皮20 g,冬瓜皮20 g。服药七剂后,尿量渐增多,面部水肿及双下肢肿胀大减,腰酸,双踝及足跟痛减,上方加茯苓至30 g,加泽泻至20 g,继服七剂后,尿量已正常,面部水肿及双下肢肿胀已消,自述劳累后下肢会有轻微肿胀,休息后可自行缓解,腰酸减,双踝及足跟痛减,上方加重补肾健脾之力调理一月余,病症痊愈,后随访未见复发。
按:此患者病机为三焦气化不行,水饮内停,泛溢肌肤,兼有脾肾亏虚,正如张景岳在《类经·疾病类》中所论:“三焦为水渎之府,水病必由于气也。”[10]因此,其治疗关键当恢复三焦气化功能,使水道通利,则肿自消。张老师在治疗本证患者时,很好的把握了治疗的关键,以五苓散通阳化气行水为基础,配合砂仁、白豆蔻化湿醒脾,黄芪、山药益气补脾,俾脾土健运则水有制,又以茯苓皮、冬瓜皮以皮走皮,利水消肿,加入杜仲、续断乃兼顾患者肾虚腰酸、足跟痛之兼证,标本兼顾,故收效显著。
3.2 泄泻案患者女性,40岁,2014年2月27日初诊。患者4年来每于夜间出现腹泻现象,经中西医治疗不见缓解,特求治于张老师门诊。现每夜腹泻1~2次,便质稀软,未见脓血,不伴有明显腹痛。自述胃脘及腹部畏寒喜暖,平素不喜凉食,易疲劳,双下肢发凉,寐差。舌淡暗胖大,边有齿痕,苔白滑,脉沉略弱。诊为脾肾阳虚,水湿内停之泄泻,治疗当温补脾肾之阳,兼以导水湿外出,方用五苓散合四神丸加味。处方:泽泻20 g,茯苓25 g,猪苓15 g,炒白术15 g,桂枝10 g,肉豆蔻10 g,补骨脂10 g,吴茱萸6 g,生黄芪20 g,五味子10 g,山药25 g,诃子肉10 g。
服上方7剂后,腹泻明显减轻,脘腹畏寒及疲劳感亦略有改善,前方加大温补脾肾之力,继服1月余,夜间腹泻不再发作,晨起便溏,脘腹畏寒及疲劳感均明显好转,遂改汤为丸,巩固疗效。
按:本案患者证属脾肾阳虚,水湿内停,观前医所用之方,不乏四神、理中之辈,然收效甚微,盖独重阳虚而忽略了水湿为患。《景岳全书》云:“凡泄泻之病,多由水谷不分,故以利水为上策。”[10]因此,欲治其泻,必要恢复三焦气化,导水湿之邪从小溲而出,此即利小便而实大便之法。张老师治疗该病,以四神丸(肉豆蔻、吴茱萸、补骨脂、五味子)温脾肾止泻以治本,以五苓散恢复气化,使水湿之邪走小便而不注大肠,又配合生黄芪、山药益气健脾,且借黄芪升提之性及山药收涩之性以助止泻,加入诃子肉亦为涩肠止泻之用,处方用药配伍合理,标本兼顾,故疗效显著。
3.3 湿疹案患者男性,30岁,2014年9月20日初诊。患者湿疹反复发作2年余,屡治不效,特来张老师门诊求治。刻下见其颈部、上肢红疹成片状分布,伴有渗液及脱屑。自述身痒甚,寐欠安,纳尚可,平素多食肥甘厚味,嗜酒,患脚气多年。舌淡胖大,苔水滑,脉滑。诊为湿浊内蕴,外犯肌肤,治当利湿降浊为主,兼以祛风止痒,方用五苓散加味,并嘱其清淡饮食,限制饮酒。
处方:茯苓20 g,猪苓15 g,泽泻10 g,炒白术10 g,桂枝10 g,白豆蔻8 g,砂仁3 g,白鲜皮15 g,地肤子15 g,苦参15 g,白僵蚕10 g。服上方7剂尽,身痒大减,小便明显增多,湿疹消退不明显,但已少有新起。效不更方,继以前方加减调治1月余,湿疹褪尽,多年的脚气亦随之痊愈。
按:本案患者平素饮食不节,致使湿邪内生,外犯肌肤则为湿疹,下注双脚则为脚气。其病本于湿邪,故治疗当引湿邪从小便而出,以斩断病根,兼以祛风止痒而治其标。张老师以五苓散通利水道,导湿邪外出为主,配合砂仁、白豆蔻化湿醒脾,以助水湿之除,又以白鲜皮、地肤子、苦参、白僵蚕等药祛风除湿止痒以治湿疹之标,并嘱咐患者慎饮食,截断湿邪之来路,故能收到良好的疗效。
4 小结五苓散出自于《伤寒论》,历版教材将其病机归纳为膀胱气化不利,水蓄太阳之腑,一些医生依据教材的观点,把五苓散理解为利尿之剂,应用仅仅限于泌尿科疾病,这无形中限制了五苓散的使用。笔者通过研究认为水蓄膀胱仅是五苓散病机的一个方面,其全面的病机概括当为三焦气化不利,水饮(湿)停聚,此病机既符合仲景原义,又符合临床实际。因此五苓散的使用不仅限于水蓄膀胱一途,该方实有复三焦气化,导水饮(湿)之邪外出之功,凡有水饮(湿)内停病机的病症如水肿、泄泻、湿疹等皆可灵活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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