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李佳 , 秦玉龙
- LI Jia , QIN Yu-long
- 《醉花窗医案》应用平胃散及其类方的经验
- Medical experience of applying Pingweisan and its classified prescriptions in Zui Hua Chuang Medical Records
- 天津中医药, 2016, 33(6): 351-353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6, 33(6): 351-353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6.06.09
-
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16-03-02
2. 天津市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心身疾病科, 天津 300120
《醉花窗医案》为清代山西介休名医王堉所著。《介休县志》记载,王堉是道光年间己酉科拔贡,曾任内阁中书,著有《脉案》(已刊,未见)和《醉花窗遗稿》(现名《醉花窗医案》),为山西医界出类拔萃之人物[1]。王堉亦儒亦医,中医理论功底深厚,平脉辨证,识病精准,辨驳之际,切中肯綮。笔者研读《醉花窗医案》发现,王堉临床擅长应用平胃散及其类方治疗多种疾病,确有不少可师可法之处。
平胃散出自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卷之三》,由苍术、厚朴、橘皮、甘草组成,用生姜、大枣为引,食前热服,用于治疗“脾胃不和,不思饮食,心腹胁肋胀满刺痛,口苦无味,胸满短气,呕哕恶心,噫气吞酸,面色萎黄,肌体瘦弱,怠惰嗜卧,体重节痛,常多自利,或发霍乱,以及五噎八痞,膈气反胃”[2]等证。方后注曰:“常服调气暖胃,化宿食,消痰饮,辟风寒冷湿四时非节之气。”可见,该方在当时不但用于治疗脾胃不和诸证,也是和胃消食化痰避疫的日常保健药。汪昂谓:“此足太阴阳明药也。苍术辛烈燥湿而强脾,厚朴苦温除湿而散满,苦降能泻实满,辛温能散湿满,陈皮辛温利气而行痰,甘草中州主药,能补能和,蜜炙为使。泄中有补,务令湿土底于和平也。[3]”张介宾认为该方“性味从辛从燥从苦,而能消能散,惟有滞有湿有积者宜之”。吴昆以此方主治“湿淫于内,脾胃不能克制,有积饮痞膈中满者”,并指出应用该方的注意事项“惟湿土太过者能用之,若脾土不足及老弱、阴虚之人,皆非所宜也”[4]。费伯雄对该方极为推崇,认为“人非脾胃无以养生,饮食不节,病即随之。多食辛辣则火生,多食生冷则寒生,多食浓厚则痰湿俱生。于是为积聚,为胀满,为泻痢,种种俱见。平胃散乃治脾胃之圣剂,利湿化痞,消胀和中,兼治时疫瘴气,燥而不烈,故为消导之首方”[5]。施沛将该方作为后世调治脾胃诸方的基础方之一收入《祖剂》,并收录了由该方演化出的后世方十余首,如调气平胃散、香砂平胃散、不换金正气散、和解散、对金饮子、柴平散、除湿汤等,足见该方在后世应用范围之广。总结诸家方论,该方的着眼点当为湿、食所致的积滞之证。临床以舌苔厚腻为指征,不论何种疾病,凡有胃部症状而因于湿滞、食积所致者,均可在辨证的基础上合用该方,使湿化胃开,积滞去而气机畅。
1 食积作吐,健脾泄火患者里中庞守愚茂才之子,4 岁,忽患痛,浑身发热,见食作吐,汗出不止,已昏昏不知人,乃转人求余治。往而问之,则以未出天花,提其腕则脉颇弦大。问饮食乎?曰:不食数日,且见食则吐,即粥不进矣。问二便乎?曰:小便赤如血,大便绝无。按其腹胀甚,按胸则张口作痛状。乃以平胃散加黄芩黄连大黄以进,服后时许,下黑粪数粒,又下赤色粪数次,腹减而醒。又视之,则脉已小,唯胃气尚滞,又用保和丸加槟郎末而进之,晚即呼食,其母以蒸馒头付之,狂啖数口,三更后病复发。乃责其母曰,小儿何知,食积甫去,顿令食面,恐新积较旧积难去也。仍令服平胃散,重用莱菔子投之,嘱其家人一月内谨忌食面,只可以米粥调摄(《醉花窗医案·食积作吐》)。
按:关于呕吐的描述最早见于《黄帝内经》。《素问·脉解篇》云:“太阴所谓食则呕者,物盛满而上溢,故呕也。”《灵枢·经脉篇》云:“足太阴之脉……是动则病舌本强,食则呕。”可见《黄帝内经》是将食而呕吐归为太阴脾病。后世医家对该证也各有体会。如李杲认为呕吐由于虚寒,主用温补;朱震亨以为呕吐因火而起,主用清火;张介宾则将呕吐分为虚实两证,虚为胃虚,宜温胃补脾为主,实证则有寒滞、食滞、气逆、火郁、外感之分,并认为因火所致者少,因寒所致者多。《济生方·呕吐论治》则指出“饮食失节,温凉不调,或喜腥脍乳酪,或贪食生冷肥腻,动扰于胃,胃即病矣,则脾气停滞,清浊不分,中焦痞塞,遂成呕吐之患”。根据临床所见,饮食犯胃而致呕吐者极多。本案发病突然,《古今医统·呕吐门》认为,“卒然而呕吐,定是邪客胃腑”,故推测病位在胃,患者虽有发热神昏等证,但按之则腹胀胸痛,说明有火热实邪结于胸腹。再结合脉象、饮食及二便情况,王堉遂推断其为食积。在治疗上,沈金鳌认为:“呕吐者,每每大便闭结,上下壅遏,气不流行,当思有以利导之”[6],指出呕吐伴有大便闭结者宜兼通大便。故本案治以消食导滞,健脾泄火,方用平胃散健脾化积,合泻心汤三黄清泻胸腹火热邪气,使之随大便而解。实邪既去,热无所依,自然退去,故有桴鼓之效。病后应忌面食,这在《伤寒论》中早有记载,因肉、面不易消化,反而导致疾病复发,故又重用莱菔子以“下气消食除胀”(《本草纲目·菜部·莱菔》),最后以米粥调摄月余而愈。
2 脾虚便秘,补气健脾薛鹤亭侍御夫人,甲寅夏患大便不通,医士或以为实热,投承气汤不效,或以为肠燥,投火麻仁亦不效,或以为食滞,投平胃散,通而旋塞。王堉往诊,六脉微弱,右关尤甚,右尺脉细如丝。遂立四君平胃汤,重用潞党参30 g,晚即照方服之,次早即便数下,肚腹空虚,精神爽健,病已去十之八九矣(《醉花窗医案·脾虚失运,大便不通》)。
按:便秘一证,《素问·至真要大论》有“大便难……病本在肾”的记载,认为肾司二便,故便秘之本应归结于肾,属内伤之证。后世医家在临证中又有进一步的认识。如《金匮翼·便闭统论》引张元素:“脏腑之秘,不可一概论治,有虚秘,有实秘,有风秘,有气秘,有冷秘,有热秘,有老人津液干燥。妇人分产亡血,及发汗利小便,病后气血未复,皆能作秘。”清代沈金鳌《杂病源流犀烛·大便秘结源流》总结大便不通的病机有大肠挟热、大肠挟冷、宿食留滞、风气燔灼、气失升降之常5 类,并指出常可共同为患,需要凭症状和舌脉来进行鉴别。本案患者曾以实热、肠燥、食滞治之而无效,显然并非实证。王堉通过脉象微弱,“右关尤甚,右尺脉细如丝”,推断此病根本在于脾气虚极,因为“人之大小二便,全凭中气转运,中气不摄则泄泻,中气太虚则不能下送”,脾气虚馁无力推恭下行而产生积滞。治宜求其根本,“譬如布囊盛物,非提其口则物难下也”,故方用四君子汤“提其中气”,重用党参,因“治脾胃虚弱,土湿下陷,饮食不思者,专用潞参,以益脾运”(《醉花窗医案·论人参》)。二便不通应治其标,故又合平胃散理气化滞,以“调其胃气”。两方合用,在益气健脾以治其本的基础上,行气消滞以治其标,标本兼治,故能覆杯而愈。此即《黄帝内经》中的“塞因塞用”之法,是“治病必求于本”的具体运用。
3 经闭腹痛,健脾祛寒友人王福友之妻,少以贫寒致痞疾,面黄肌瘦,月事不至,至或淡少,久而腹痛增胀,他医见其形症皆以为虚,补之不应。半年腹大如鼓,见食辄吐,渐至不起,乃邀余治,诊其六脉坚大而迟,胃中按之有坚块,四肢发厥,乃以五积散投之,2 服而腹稍舒。又以香砂平胃散合乌药散并用之。2日后下秽物,腹膈顿舒,又命常服香砂养胃丸,20 多日而月事至矣(《醉花窗医案·食积经闭》)。
按:中医学对经闭的研究由来已久。在《黄帝内经》中就已经对“血枯经闭”有了完整的病因证治的论述,说明当时对闭经的认识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平。巢元方曰:“妇人月水不通者,由劳损血气,致令体虚受风冷,风冷邪气客于胞内……致血气不通故也。”《诸病源候论·月水不通候》指出闭经的病因一为体虚,二为血受寒而涩闭。后世医家如张从正以热结分上、中、下三焦,认为月水不下为火热之证;朱震亨从痰论治本病,认为“经不行者,非无血也,为痰所碍而不行”;王纶则认为本证多由脾胃损伤而致,不可轻用通经破血药,须审其脾胃如何,“若因饮食劳倦,少食恶食,泄泻疼痛。或因误服汗下攻伐药伤其中气,以致血少而不行者,只宜补养脾胃……。又有饮食积滞致损脾胃者,亦宜消积补脾。若脾胃无病,果有血块凝结,方宜行血通经”[7]。本案患者少时贫寒,“生冷风寒伤胃气”,使脾胃运化失司,“气为寒食凝滞,故血亦不行”,从而形成气虚血寒兼有胃肠积滞的“虚人实症”之象。王堉认为“人以胃气为主,胃经多气多血,气舒则血行,气结则血滞,气热则血凝,气寒则血少”(案中语),因此从调胃入手,以祛寒消食之品投之,使“气温则行,食消则通”。继以香砂平胃散理气和胃,合乌药散(《太平圣惠方·卷七十一》:乌药、莪术、肉桂、当归、桃仁、青皮、木香,热酒调,食前服。治妇人血气壅滞、心腹疼痛)。温通血脉、开滞消积,使积滞去、脾胃健、化源足而月事方至。若“不温胃以散其结,则气凝而血必闭”,“若用四物等类血药多凉性,转于胃气有碍而愈不行”,可见前医必是用了四物汤等碍胃的养血滋腻之品,才导致不效而反增剧。
4 忧郁消瘦,健脾化积定襄西厅程裕堂,春初到任,一切起居日用多不遂意,忧思抑郁。然其素有积滞,兼日来忧郁,遂胸膈胀满,饮食不思,精神馁惰,面目瘦削。他医以为大虚,用桂附补之,2 服而满益甚。王堉往诊,其脉六部沉数,右关坚欲搏指,治以对金饮加保和汤合进之,2 服而胸腹作声,洞下秽物数次,顷刻间,饥不可忍,神气亦清(《醉花窗医案·脾胃积滞,误用桂附》)。
按:郁证是以病机命名,是因情志怫郁而导致的疾患。朱震亨最早提出“六郁”之说,认为气、痰、湿、火、血、食均可致郁,而“凡郁皆在中焦”,认为中焦气机郁滞系郁证的主要病机。自明代张介宾始有情志之郁的提出,他在“论情志三郁证治”中总结郁证有三,“一曰怒郁,二曰思郁,三曰忧郁”,其中“若初病而气结为滞者,宜顺宜开”[8],对应方剂如二陈汤、平胃散等,总以调理中焦气机为先。《临证指南医案·卷六·郁》记载华岫云论情志之郁“其原总由于心,因情志不遂则郁而成病矣。其症心脾肝胆为多……皆因郁则气滞,气滞久则必化热,热郁则津液耗而不流,升降之机失度。初伤气分,久延血分”[9]。较为明确完整地解释了郁证的病因病机。王堉认为患者“腹中如塞井下之石,积滞无隙,宜乎饮食之减少也。此有余之症,急下之则舒畅。误认为虚则相悖矣”(案中语),是因忧思抑郁导致中焦气结而生积滞,“脾胃为容受转输之官,积则无所容受,滞则不能转输,胃气一停,百脉皆败”(案中语),气血不流通则精神不足,饮食不生发则肌肉消瘦。故用对金饮(为《普济方·卷二一〇》引《如宜方》对金饮,即平胃散去甘草)理气化滞、保和丸消食化积和胃,服药后积滞消化,气机通畅,故2 服即效。对于病后调理,王堉提出“旧积既去,胃气尚弱,新物入口,停滞尤易”的观点,认为病后须节俭少食方能使胃气逐渐恢复正常,确为调理脾胃的心得之言。
综上所述,王堉擅长从脾胃入手诊治疾病,包括一些急症、情志病等,常灵活应用平胃散及其类方,所治呕吐、便秘、经闭、郁证等,无论虚实,用方皆着眼于恢复脾胃升降之枢的功能。
[1] | 王堉. 醉花窗医案[M]. 太原: 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1985 : 8 |
[2] | 许洪. 增广太平惠民和剂局方[M]. 海口: 海南出版社, 2002 : 92 |
[3] | 汪昂. 医方集解[M]. 上海: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79 : 261 |
[4] | 吴崑. 医方考[M]. 南京: 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 1985 : 124 |
[5] | 费伯雄. 医方论[M]. 北京: 中医古籍出版社, 1987 : 66 |
[6] | 沈金鳌. 杂病源流犀烛[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4 : 57 |
[7] | 王纶. 明医杂着[M].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1995 : 96 |
[8] | 张介宾. 景岳全书[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4 : 244 |
[9] | 叶桂. 临证指南医案[M]. 北京: 华夏出版社, 1995 : 306 |
2. Psychosomatic Department, Tianjin Academ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ffiliated Hospital, Tianjin 300120,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