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医药  2017, Vol. 34 Issue (5): 299-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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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锦, 白小欣, 黄鹏, 缪旺冬
HE Si-jin, BAI Xiao-xin, HUANG Peng, MIAO Wang-dong
余绍源教授对“湿邪”的感悟与用药经验
Inspiration and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YU Shao-yuan for treating the diseases caused by dumpness
天津中医药, 2017, 34(5): 299-301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7, 34(5): 299-301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7.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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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17-01-10
余绍源教授对“湿邪”的感悟与用药经验
何思锦1, 白小欣2, 黄鹏1, 缪旺冬1     
1. 广州中医药大学, 广州 510405;
2. 广东省中医院脑病五科, 广州 510000
摘要:湿邪致病的广泛性与复杂性,引起了中医界越来越多的重视,余绍源教授临证50余年学验俱丰,对湿邪的治疗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建立了独特的“祛湿”思维与用药心得,并非常重视饮食疗法,主张药、食同进以祛湿邪。
关键词湿邪    治疗经验    用药特点    

余绍源教授是国家级名老中医,全国500名老中医之一,从事消化系统疾病的临床、教学、科研工作50余年,擅长胃肠病及肝胆疾病、胰腺疾病的治疗。湿邪为中医学六大致病因素之一,湿为阴邪,易伤阳气;湿性重浊,其性趋下,易袭阴位;湿性粘滞,易阻滞气机;湿邪为害致病极为广泛,外则皮毛、肌肉、筋脉;内则脏腑、骨髓、气血。而且往往病程较长。现代研究表明许多疾病,如:脂肪肝、糖尿病、风湿病、高血压、冠心病等都与“湿邪”有着密切联系[1]。在皮肤病当中如痤疮[2],都往往伴有湿毒的参与,国医大师“路志正”近来提出“百病皆由湿作祟”之论,并强调“北方亦多湿邪”[3]。让大家认识到湿邪为病,北方亦不少见。因此加强对湿邪的探索,对提高临床疗效,扩大中医优势病种及慢性病的治疗都具有重大意义。

1 余教授对湿邪致病的认识

余绍源教授常言湿邪虽为有形之邪,但可随气机运动布散全身而致病广泛。湿邪致病临床多用三焦辨证。

1.1 湿在上焦

“因于湿,首如裹”提示湿邪上犯清窍则头晕困重,湿邪侵袭人体体表则恶寒无汗,身重关节疼痛。湿痰犯肺,肺失宣降,则咳嗽痰多;湿困胸膈,则痞满不适。

1.2 湿在中焦

湿邪犯胃,胃失和降,胃气上逆,则恶心欲呕;湿困脾阳,则腹胀便溏,四肢酸重乏力。

1.3 湿在下焦

多见小便赤浊,白带量多,腰部困重。如《金匮要略》所言“腰中冷如坐水中…腹重如带五千钱”[4];总之,湿邪与脾脏的关系最为密切;消化系统疾病的症状表现,如:梅核气、腹胀、痞满、便溏、黄疸、口甜、纳差等都与湿邪有密切的关系。余绍源教授认为湿邪贯穿了整个的消化系统疾病。

2 余绍源祛湿的治疗思路与用药经验 2.1 治湿之法首辨体质阴阳,次辨三焦何处

首先湿邪易夹寒夹热,湿邪袭人依据人体阳气的强弱而转化为“湿热”或“寒湿”正如章虚谷所言:“人生阳气旺,即随火化而归阳明;阳气虚,即随湿化而归太阴。”[5]又如陆子贤《六因条辨·伤湿辨论》“阳湿者……即为湿热;阴湿者……即为湿寒[6]”寒湿一证,主以苦温燥湿,若阳虚则加入少量温阳之品;余教授临床惯用“丁寇理中汤”加减。而湿热一证,较为复杂;湿热为患,如油裹面,缠绵难愈,唯有分消湿热方为良策,“湿热困脾”余教授喜用“连朴饮”化裁。湿热一证必虚根据“湿”与“热”的偏重,来合理用药;湿属阴,热属阳,治“热”必用凉药,临床常用:黄连、黄芩、蒲公英、焦栀子等;但寒凉太过,易损脾阳,湿为阴邪,非辛温香燥之品不散,脾阳一伤;则运化功能更损,脾失健运反易助湿,转为太阴寒湿之证;治“湿”当用辛温走窜之味;临床常用:苍术、半夏、厚朴,羌活等。但辛温香燥太过,有助热伤津之弊。转为阳明实热或伤及肝肾之阴,恐有“肝风上扰”之变。所以“湿热”一证,寒温之药的比例,一定要恰到好处。其次湿邪弥漫三焦,治法各有不同;湿在上焦,治疗关键在于“宣通肺气”,肺主一身之气,而通调水道,气化则湿亦化;用杏仁、防风、羌活、藿香、佩兰之类;湿困中焦,当用苦辛开泄,辛香走窜流通之品,用厚朴、木香、陈皮、苍术等;湿滞下焦,应淡渗利湿,因势利导;用茯苓、泽泻、滑石等即《内经》所言“其在下者,引而竭之[7]”。湿热一病总的原则是“分消湿热”;余教授常告诫我们,只有“湿”去,才会“热”孤。诚如《温热论》所言:“或透风于热外,或渗湿于热下,不与热相搏,势必孤矣[8]”不管是:宣上、畅中、渗下,其原则都是在分消湿热。但脾胃湿热一病,脾胃虚弱是本,湿热是标。健运脾胃应该贯彻于“脾胃湿热”病的始终;薏苡仁、茯苓、白扁豆淡渗平和之品,健脾利湿而不助寒热,在“脾胃湿热”中比较常用。余教授临床尤其喜用“芦根”、“茅根”两味,余教授常说:芦根“甘寒、治呕哕不食,胃中热”[9]茅根“中空有节,最善透发脏腑郁热,又善利小便”[10],皆能使中焦湿热从小便出,而又不伤胃阴。

余绍源教授指出,湿犯三焦虽有偏上、偏中、偏下之说,但往往三焦同时为患。所以治疗上往往“宣上、畅中、渗下”同时进行,三焦分利;但要有所侧重,这样湿邪才容易化解。另湿邪虽易夹寒夹热,但湿毕竟属于阴邪,总得来讲,要以温通为主,切忌过用寒凉。诚如《内经》所言:“寒则涩而不流,温则消而去之”。

典型医案:患者男性,30岁,2016年8月2日患者诉:自觉咽中梗塞不适,胃中嘈杂,胃脘痞满似有东西顶住感,按之不痛、不硬,小腹胀满,恶心、納呆不饥,大便黏滞不畅,质偏烂,便时有少许肛门灼热感,口干口苦,舌质红绛,尿黄,苔浊黄腻,脉滑数。中医诊断:湿阻证型:湿阻热郁中焦,脾胃升降失调,湿热并重。治法:开泄湿邪,宣透郁热,三焦分利。用黄连温胆汤与连朴饮加减:杏仁10 g,黄芩15 g,黄连10 g,陈皮10 g,生薏苡仁30 g,厚朴15 g,茯苓30 g,法半夏10 g,白豆蔻(后下)5 g,芦根15 g,焦栀子10 g,竹茹10 g,枳实10 g,六一散(包)15 g,炒麦芽30 g,炒稻芽30 g,10剂,2016年8月11日患者复诊:口干口苦明显好转,腹胀便溏已基本消失。原方稍作更改,再进7剂。

余教授分析指出:杏仁、寇仁、茯苓、滑石、薏苡仁,仿“三仁汤”之意使湿热之邪从三焦而出,陈皮、黄连、竹茹、法半夏和胃止呕,芦根、栀子清利湿热,枳实、麦芽、稻芽,消食导滞以助脾胃运化。全方“宣上、畅中、渗下”三法并用,寒温搭配恰到好处,祛湿不助邪,清热不伤阴,故疗效满意。

2.2 祛湿注重运用“消食导滞”之品,醒脾开胃至关重要

余教授常言如今物质资源丰富,啤酒饮料众多;世人都喜食肥甘厚味,或恣食生冷油腻,加上夜生活比较丰富,很多人有吃夜宵的习惯。加重了夜间肠胃消化的负担, 导致营养过剩,正如《寿世保元·饮食篇》所言:“食过多,则结积;饮过多,则成痰癖。”[11]肥胖患者也越来越多,加上都市生活节奏较快,大部分上班族,坐的时间较长,还有很多年轻人,习惯晚睡晚起,常常不吃早餐的习惯;又以车代步,缺少运动,胃肠蠕动减少,导致物质转化障碍而堆积体内,加上现代人精神压力较大,情志不畅,精神抑郁,加重了人体代谢失调,饮食,水及各种有毒物质,堆积在体内,都大大加重了脾胃的负担。所以余教授非常注重芳香醒脾和消食导滞,常用佩兰、稻芽、麦芽、山楂、神曲、莱菔子、白扁豆、鸡内金等药以助脾胃运化。如《医学衷中参西录》:“鸡内金,鸡之脾胃也。宽中健脾,消食磨胃。中有瓷石、铜、铁皆能消化。”[12]又如《本草纲目》:“莱菔子,下气定喘,治痰,消食,除胀。”[13]另《本草备要》曰:“白扁豆,调脾暖胃、通利三焦、降浊升清、止渴止泻,专治中宫之病。”[14]

典型医案:患者女性,67岁,首诊2016年8月4日患者诉:胃脘张满不适,纳谷不香2月余,周身困重,嗳气、小腹张满、矢气较多、口气较重,口甜,小便通利,大便黏滞不爽。舌红苔黄厚腻,脉弦滑略数。中医诊断:腹胀-胃肠积滞型。治法:以理气和胃,消食导滞。处方:苏梗15 g,枳壳10 g,枳实10 g,厚朴15 g,陈皮10 g,苍术10 g,佩兰10 g,神曲10 g,莱菔子15 g,山楂10 g,稻芽30 g,麦芽30 g,蒲公英30 g,7剂后,患者诉诸症明显好转,嘱原方再7剂。

余教授分析指出:苏梗、厚朴、枳实、枳壳,理气止痛;苍术、佩兰醒脾化湿;神曲、麦芽、稻芽、山楂、莱菔子消食导滞;蒲公英清胃肠湿热。全方共奏消食导滞之功效。

2.3 祛湿当从脾升胃降特性,用药贵明升降浮沉之理

湿为阴邪其性趋下易袭阴为,易伤阳气,湿盛则阳微,而脾宜升则健。《阴阳应象大论》:“湿胜则濡泻”如果阳气下陷发生濡泻,专用淡渗之剂以利小便而止泻,是降之又将,反助阴气,致阳气更加消弱,而精神更加疲惫。诚如《脾胃论》所言:“寒湿之邪,从外入里,若纯用淡渗之剂以除之,是降之又降……复其阴而重竭其阳气……阳气愈削而精神愈短[15]”治疗方面,李东垣提出“必用升阳风药即差”、“下者举之,得阳气升腾而去矣”。《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云:”清气在下,则生飧泻;浊气在上,则生䐜胀,此阴阳反作,病之逆从也。”余教授告诫:湿困脾胃,不可过用淡渗利湿之品。必须甘温升提与淡渗利湿相结合。“若不达升降浮沉之理……其愈者幸也”余教授临床常用升阳祛湿之风药如:羌活、防风、升麻、柴胡等,一方面,风能祛湿,另一方面,风药能升提下陷之脾阳,清气上升、浊气自降,则脾胃升降有序。脾胃运化功能正常,湿邪自可消散。脾为太阴湿土,凡脾阳虚者,用参、芪甘温补中,二术以温燥;升、柴提下陷之清阳,陈皮、木香理中宫之气滞。湿困脾胃,清气下陷,不可一味淡渗利湿,使本来下陷之清阳陷之又陷。

总之,脾胃之病;虚实寒热,宜燥宜润,固当祥辩。然明“升降浮沉”之理,尤为关键。

典型医案:患者男性,60岁,2016年8月9日首诊患者诉:慢性腹泻反复发作历时8年余,大便溏泻5~8次/d,面色苍白,小腹胀满隐痛不适,神疲倦怠,畏风怕冷尤以肚皮时觉发凉,喜温喜按,渴喜热饮,饮水不多;小便清长,舌淡嫩、边齿痕,苔薄白,脉细弱。中医诊断:腹泻-脾胃虚弱。治当:补气健脾、利湿止泻。

黄芪30 g,炒党参15 g,炒白术15 g,砂仁5 g,茯苓30 g,泽泻15 g,防风10 g,柴胡10 g,升麻8 g,石榴皮30 g,陈皮10 g,木香10 g, 干姜10 g,白芍10 g,7剂。7 d后患者诉,腹泻减轻2~3次/d,乏力明显好转,小腹已不怕冷。嘱原方再进10剂,并注重饮食调养。

余绍源教授分析指出:“清气在下……主生飧泄之病也;浊气在上……主生䐜胀之病也”。[16]故重用黄芪,党参、白术甘温补气健脾;茯苓、泽泻利湿止泄,柴胡、升麻、防风,一则升提脾阳,二则起风能祛湿止泻作用,陈皮、木香理气止痛,补而不滞;干姜甘温运脾,佐白芍一则防发散太过使散中有收,二则柔肝缓急而止痛。石榴皮固涩止泻,性甘平,止泻而不留邪。全方补而不滞、淡渗与升提并用,恢复清气升而浊气降之正常人体气机,利湿与固涩并用;重点突出又考虑周全,故临床往往能收到较好的效果。

3 脾胃的日常饮食保健

《宝命真诠》言:“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17],又如“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18]余老非常注重日常饮食起居以保养脾胃,常言脾胃一病“七分养三分治”,饮食方面崇尚《丹溪心法》“淡食以养胃”[19]主张饮食清淡易消化为主。不过食寒凉、辛辣、肥腻、酸甜之品,平时常嘱病人多喝“小米粥”以养胃。《本草纲目》:“小米,味甘咸;治反胃热痢,煮粥食,益肠胃”具有:清热解渴,健脾除湿,和胃安眠等功效。现代研究表明,小米营养丰富, 富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和矿物质等多种人体必需的重要营养物质, 并有重要的药用价值[2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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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ation and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YU Shao-yuan for treating the diseases caused by dumpness
HE Si-jin1, BAI Xiao-xin2, HUANG Peng1, MIAO Wang-dong1     
1.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510405, China;
2. Department of Cerebral Diseases, Guangdong Province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51000, China
Abstract: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had been paid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clicine field for catholicity and complexity of pathogenic dampness. With 50 years clinical experience for treating the diseases caused by dampness, Professor YU Shao-yuan has formed his own idea and experience, and strengthens the importance of both herbal treatment and diet therapy for eliminating dampness.
Key words: pathogenic dampness     treatment experience     characteristics of herb app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