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戴黎颖, 刘展华
- DAI Liying, LIU Zhanhua
- 周岱翰教授治疗胃癌临证经验
- Professor ZHOU Daihan's clinical experience of gastric cancer treatment
- 天津中医药, 2018, 35(10): 721-723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8, 35(10): 721-723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8.10.01
-
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18-05-26
2.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肿瘤中心, 广州 510405
周岱翰教授是中国第三届国医大师,是中国中医肿瘤学教育的先行者,在治疗各种肿瘤疾病方面有独特的见解和显著的疗效。胃癌是全球常见的消化道恶性肿瘤之一,中国是胃癌的高发地区之一。笔者有幸跟师学习,现将周教授治疗胃癌临证经验介绍如下。
1 顾护胃气,提倡“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 1.1 周岱翰教授对胃癌患者胃气的认识“胃气”是指胃对食物的受纳、腐熟及脾的运化功能的统称。胃气在人体生命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肾之精气与之结合成元气以温煦、推动脏腑经络;肺之清气与之结合成宗气以响声音、司呼吸。胃气充盛,则胃可正常受纳、腐熟,将水谷精微四布人体,从而气血津液充盈,脏腑功能正常。周教授指出,恶性肿瘤的基本病机是本虚标实,胃癌发病以全身正气亏虚为本,正如《外证医案汇编》所云:“正气虚则成岩。”对胃癌患者而言,上腹疼痛或痞满、腹胀,恶心呕吐等都是胃气虚损导致的胃气不降之表现,而食欲不振、神疲乏力、面色晄白则多责之为胃气虚损导致的脾气不升。再者,胃癌发病又以痰湿瘀毒互结为标,患者可兼有气机、血行和情志的不畅,从而导致邪毒停滞胃脘,阻碍胃气的运行。故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在治疗中应重视并顾护胃气,在遣方用药时,以健脾补血方药为主,兼以调理气机,从而达到补其气、行其滞之目的[1]。
1.2 用药经验早期胃癌患者多有气滞血瘀、痰湿结聚的征象,而晚期胃癌患者则多气血两虚。早期胃癌患者,身体一般状态多为良好,病机总属邪实正未虚。治则当以治疗邪实为主,治法上周教授主张把重点放在调理气机和攻下逐瘀两方面。如出现脘腹胀痛,休作有时,大便秘结之脾胃气滞之象时,选用入脾胃经的理气药:木香15 g(后下),砂仁6 g(后下),枳壳15 g,麦芽15~30 g,谷芽(稻芽)15~30 g;出现恶心呕吐、呃逆反酸等胃气上逆之象,则选用陈皮5~6 g,法夏15 g,竹茹10 g;出现胁胀胸闷、嗳气频频等肝郁气滞之象则选用广郁金15 g,丹参10 g,当归15~20 g。上述药味,除理气之功外,或能和中,或能益胃,或能健脾,用药考虑周全[2];对攻下逐瘀等猛攻之法,则多选用虫类药,此时对胃气的顾护主要侧重于缓和药性,可加用益气和中之大枣、山药、粳米,取其气足津生之意,减缓虫类药峻猛伤胃之弊。
晚期患者,胃气大伤。正如《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云:“气少则津液不行,津液不行则血亏。故筋、骨、皮、肉、血、脉皆弱,是气血俱羸弱矣。”[3]临床上,此类患者多可见气血亏虚之征,如:腹痛腹胀,饮食不下,形消肉脱,面色苍白等。针对这种情况,周教授主张联合使用补气药及补血药调补患者气血,处方以八珍汤为基础方进行加减,常用药物如下:党参20~30 g,白术15 g,黄芪20~30 g,五指毛桃15 g,鸡血藤15 g[4]。
2 顾及旁脏,整体辨证周教授指出,胃癌病机以本虚为主,易及他脏,特别是肝脾肾三脏。
脾胃同居中焦,以膜相连,为气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胃癌之病位在胃,与脾虚关系最为密切。“脾为生痰之源”,若脾胃气虚,运化无力,水湿内停,凝结成痰,痰湿阻遏气机则见脘腹满闷,食欲不振,腹部作胀;水湿俱为阴邪,日久则阴盛阳虚,寒从中生,故见胃脘痛,纳差,食后胀满,大便稀溏,舌胖有齿痕,苔薄白[3]。对此周教授善用六君子汤合理中丸为主方加减,其中常用党参20 g,白术15 g,生姜6 g,藤梨根20 g,白蔻仁6 g,法夏15 g,陈皮6 g。
肝与脾胃同处中焦,关系密切,肝属木,脾胃属土,脾胃气虚,则木旺而乘之。临床上,此类患者多出现胃脘胀满善太息,嗳气陈腐或呃逆频频,纳食减少或呕吐等相关症状,周教授多辨证为肝胃不和,治疗以疏肝和胃,降逆止痛为主。
晚期胃癌多出现肝脾肾精气虚损。此时患者癌毒的毒根深藏日久,耗伤气血津液,气血不行,瘀结胃脘,影响脾升胃降,临床可见饮食日少、形体消瘦的特点。这一阶段的治疗涉及三脏的气血阴阳平衡,周教授指出,这个阶段多用“升脾阳、滋肝肾”的方法,组方选用补中益气汤、二至丸、肾气丸等。
3 药食同源,辨证施膳“药食同源”是我国劳动人民在食物和药物发现中总结的智慧结晶。《黄帝内经太素》“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就充分反映出“药食同源”的思想[5]。
周教授推崇“药食同源”,其不少处方中都加入了药食两用之品,如大枣、粳米、生姜、饴糖等,以食借药力,药助食威,药攻食补。
周教授在胃癌患者的食疗上以“三因制宜”思想为指导。针对不同时期的胃癌患者施以不同的饮食指导,即“因人制宜”。如对于初期邪实正气不虚的患者,饮食应清淡,易消化,理法上选用走而不守之品,烹饪方式选择熬成汤、羹或粥状,易于服用又利于和胃;对于后期气血阴阳有所亏虚的患者,则应选用守而不走之品,如白术、黄芪,并酌情对证选用血肉有情之品以大补体虚。对不同地区的的患者还要“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广东地处岭南,其气候炎热、雨量充沛。岭南人平素有喝凉茶、煲老火汤的传统习惯,可在胃癌患者的凉茶里加用夏枯草,以清肝火、散郁结;于其老火汤里加入岭南地区民间常用药——五指毛桃以健脾补气。在“因时制宜”方面,除了要求食材应季,还要注意根据五季应五味应五脏来进行饮食结构的调整:胃癌患者尤需注意春、长夏及冬季的食疗。春季进食应“省酸,增甘”以助疏肝胃[6]; 长夏进食宜“减苦增辛”,养心神,旺脾土[7];冬季进食应“减咸酸增辛味”,助肾补肺,安养胃气[8]。
周教授指出临床上胃癌患者常有上腹隐痛、呕吐宿食。这是由于胃气受损导致胃气不降,从而气机上逆;胃气虚则胃失温煦,从而胃腐熟、受纳功能减退。食疗上以健脾补中,暖胃降逆为法,方用良姜胡椒猪肚汤:高良姜10 g,胡椒10 g,猪肚1个(300~500 g)。此款食疗方中高良姜性味辛温,入脾胃经,有行气止呕功效;胡椒性味辛热,宽中下气。猪肚即猪胃,性味甘温,为血肉有情之品,补虚损,生精血[9]。
对于胃癌晚期患者出现的形体消瘦,不思饮食,周教授常用鲍参圆蹄汤,消食开胃:鲜鲍鱼肉100 g,海参60 g,桂圆20 g,猪蹄1只,砂仁6 g。此款汤中鲜鲍鱼肉,滋阴益精;海参以补肾益精,养血润燥;桂圆益脾养心,补血安神,猪蹄可填肾精、长肌肉,砂仁行气调中,和胃醒脾[9]。
4 病案举隅患者男性,45岁,2016年8月30日初诊。
主诉:胃癌术后5年,触及右上腹肿物4日。
患者5年前因胃恶性肿瘤行手术治疗,并行6个疗程化疗。后定期复查肿瘤指标及胃镜检查,均无明显异常。4日前患者触及右上腹肿物,质硬,到当地医院行腹部彩超:肝内多发实质性占位病变,较大约78 mm×49 mm。上腹部计算机断层扫描(CT):肝右叶占位性病变,大小约134.1 mm×77.2 mm×112.6 mm,并腹膜后淋巴结转移,50 mm×18 mm,考虑恶性肿瘤可能(胆管囊腺胆管囊癌或胆管细胞癌), 8月26日行肝肿物活检术,病理:腺癌,已转移可能性大,未行免疫组化。建议患者入院进一步治疗,患者惧怕静脉化疗,遂拟定门诊中药配合口服卡培他滨的方案。
初诊刻下症见:患者上腹胀满闷不适,影响食欲,无疼痛,无咳嗽胸痛,无厌食油腻及饭后饱胀感,睡眠一般,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细。
辨证:痰湿结聚证。治法及处方:健脾化痰,解毒散结。处方:法半夏15 g,党参20 g,白术15 g,茯苓20 g,白芍15 g,红豆杉6 g,冬凌草20 g,佛手15 g,藤梨根15 g,厚朴15 g,莱菔子15 g,甘草6 g,共7剂,并服用卡培他滨1盒,每次3粒,每日2次。服14日,停7日。并嘱患者少食多餐,以粥代饭。
2诊(9月20日):服药后自觉腹胀减轻,夜寐差,梦多,遂在前方中去佛手、厚朴、莱菔子,加用柴胡10 g,枳壳15 g,以加强行气作用;加用柏子仁15 g,夜交藤20 g以安神助眠。
3诊(10月11日):患者第2疗程口服卡培他滨,恶心欲呕,胃纳较前差,舌淡胖,有齿痕,大便烂,脉细,遂加用藿香15 g化湿,竹茹10 g降逆止呕。
4诊(11月1日):患者症状、舌脉同前,病情稳定,加入土鳖虫6 g,蜈蚣3条。
至2017年3月10日,患者神清,精神较前好转,无明显腹胀,纳眠可,二便调。复查腹部CT,提示:肝S5、6段见葫芦状及类圆形低密度影,边界清楚,较大者约71 mm×51 mm,肝S5段见团片状稍低密度影,边界欠清,范围约52 mm×116 mm,肝胃间隙及肠系膜见多个肿大淋巴结影,较大约24 mm×18 mm。相关抗原无升高。
按: 胃癌的病机总属本虚标实,病位在脾胃,此例系胃癌合并肝转移患者,故治疗以六君子汤为主,益气健脾。首诊时患者诉腹胀不适,方用六君子汤加减,药性多走而不守:方中佛手疏肝理气,和中化痰,药性柔和,兼治肝脾;厚朴行气消积,燥湿除满,莱菔子消食导滞,降气化痰。再酌加解毒消肿之冬凌草、藤梨根。全方紧扣患者目前胃气虚,但局部有邪毒聚集之状的病机特点,治法上有补有疏,补而不滞,肝脾同调。同时嘱患者少食多餐,以求减轻脾胃运化压力,以粥代饭以保护胃气。2诊时,患者诉腹胀减轻,但眠差梦多,因患者胃癌已累及肝脏,肝之疏泄与藏血功能受到影响,从而导致“肝不藏魂”,魂不安守,故夜寐不安。予以柴胡引药入肝经,柏子仁、夜交藤宁心安神助眠。3诊时,患者湿邪困脾症状明显,故治以化湿和胃,加用藿香15 g,用药轻灵,又无伤阴之虞。竹茹和胃降逆止呕,且兼顾心胆。4诊时,患者病情稳定,考虑癌毒病久根深于内,遂加虫药以搜痰逐瘀,加强控制肿瘤治疗。至2017年3月10日,据患者临床症状、相关抗原检查及CT片提示,中医药联合口服化疗药在控制肿瘤进展、减少化疗毒副反应、提高生活质量方面有明显效果。4诊的拟方用药,药证合拍,体现了周教授鼓舞患者胃气,整体辨证,药食同治的观点,故疗效较好。
[1] | 谷万里.正气来复是自愈的关键[N].中国中医药报, 2009-06-15(004). |
[2] | 刘展华, 周岱翰. 周岱翰教授运用活血祛瘀法治疗恶性肿瘤的临床经验撷要[J].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0, 27 (4): 427–429. |
[3] | 李东垣. 脾胃论[M]. 太原: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7: 4. |
[4] | 周岱翰. 中医肿瘤学[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13: 232-233. |
[5] | 刘勇, 肖伟, 秦振娴, 等. "药食同源"的诠释及其现实意义[J]. 中国现代中药, 2015, 17 (12): 1250–1252, 1279. |
[6] | 赵建业, 何清湖. 谈四时养生之春季养生[J]. 中华中医药杂志, 2014, 29 (2): 336–338. |
[7] | 林玉敏, 江钢辉. 《黄帝内经》四时养生理念在岭南地区的应用[J]. 中医杂志, 2017, 58 (17): 1469–1472. |
[8] | 孙相如, 何清湖. 谈四时养生之冬季养生[J]. 中华中医药杂志, 2014, 29 (11): 3391–3394. |
[9] | 周岱翰, 林丽珠. 中医肿瘤食疗学[M]. 贵阳: 贵州科技出版社, 2012: 150-151, 155. |
2. 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510405,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