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苏俊雄, 宋俊生
- Soh Chiun Siung, SONG Junsheng
- 白虎汤四大症探析
- Analysis of the four major symptoms of Baihu decoction syndrome
- 天津中医药, 2018, 35(3): 230-232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8, 35(3): 230-232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8.03.20
-
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17-10-18
2. 天津中医药大学, 天津 300193
白虎汤来源于张仲景《伤寒论》,是治疗阳明热证的代表方剂。《方剂学》中将其归为清热剂中清气分热的方剂,其主证为大热、大渴、大汗出、脉洪大的“四大症”,已成近代中医学界的共识。然有学者指出,从《伤寒论》原文而言,“四大症”并非是白虎汤的主证。文章拟探讨白虎汤四大症,以明了其背后的机理,现分析如下。
1 白虎汤四大症的源流十一五国家级规范教材《方剂学》中指出:白虎汤主证为“气分热盛证。壮热面赤,烦渴引饮,汗出恶热,脉洪大有力”,其辨证要点为“身大热,汗大出,口大渴,脉洪大”,此即为中医学界公认的白虎四大症。白虎汤的病机为阳明经热证,或温病学所谓气分大热,因里热炽盛则见身大热,热重迫津外泄则大汗出,热重伤津则口大渴,热鼓血湧则脉洪大。
白虎汤在《伤寒论》中出现过3次,分别是176条“伤寒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现代均主张“里有寒”为误,如刘渡舟[1]主张改为“表里有热”或“表里俱热”,此条文说明了白虎汤的主要病机,即表里有热;219条“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此条文虽然所言是三阳合病,但从后面的症状分析而言,是以阳明热证为主,阳明里热至脾胃不和故腹满,阳明热影响了三阳经气故身重难以转侧,胃不和则口不仁,胃热扰神则谵语,胃热上扰于面则面垢,下扰膀胱则遗尿,迫津外泄则自汗出,因此治以白虎汤;350条“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此条文机制为“热深厥亦深”,因热郁在里,阳气不能外达则反见四肢厥逆,治应以白虎汤清透里热。
从三条白虎汤证条文,审视后世的四大症,则可发现有不同之处。胡连玺[2]指出,对于“大汗出”证,219条文所言为“自汗出”,非大汗出。他认为只需见“汗出”即可,非定要“大汗出”;对于“口大渴”,认为三条白虎汤证条文均未名言口渴症,反而是白虎加人参汤证中处处可见口渴症,因此认为白虎汤证的口渴“虽渴亦不甚,或饮则渴解”;对于“脉洪大”,认为3条条文中所言脉象为脉浮滑或脉滑,而滑脉与洪大脉有明显的不同;对于“身大热”,他则认为此一描述符合白虎汤证的病机,因表里俱热,可见大热。田苑等[3]认为“总结3条原文可将白虎汤的病机归纳为表里俱热,症见发热、自汗出、脉滑,虽为邪热充斥表里之一派热象,远未至身大热、汗大出、脉洪大之甚,更未见邪热伤津之口渴一症”。
《伤寒论》中白虎加人参汤的条文共有5处,分别是26条文“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168条文“伤寒,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时时恶风,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169条文“伤寒无大热,口燥渴,心烦,背微恶寒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170条文“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渴欲饮水,无表证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222条文“若渴欲饮水,口干舌燥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此5条白虎加人参汤条文,均有口渴一证,且26条甚至明显标出四大症中的3个症:大汗出,大渴,脉洪大,因此有学者指出“四大症当属白虎加人参汤主症”[3]。
至于四大症的出处,田苑等[3]认为出自《温病条辨》。《温病条辨》上焦篇第七条“太阴温病,脉浮洪,舌黄,渴甚,大汗,面赤,恶热者,辛凉重剂白虎汤主之。”此条文包含了所有的四大症,且与《方剂学》中的“热渴汗出脉洪大”基本吻合。笔者认为此说有理,即当今《方剂学》中四大症当源于《温病条辨》,而非《伤寒论》。
2 白虎汤四大症探讨有鉴于白虎四大症与《伤寒论》原文记载的矛盾之处,因此有学者质疑四大症的合理性,多主张四大症为白虎加人参汤证而非白虎汤证。笔者根据原文分析,认为四大症与白虎汤之间,仍有探讨的必要。
2.1 四大症与白虎汤加人参汤若从《伤寒论》原文分析,则《方剂学》所言白虎四大症的病机,当属于阳明里热炽盛,兼有津伤,应治以白虎加人参汤。《神农本草经》言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陈修园《神农本草经读》指出:“余细味经文,无一字言及温补回阳。故仲景于汗、吐、下阴伤之证,用之以救津液。而一切回阳方中,绝不加此阴柔之品。”可知张仲景在白虎汤中加人参,是取其甘寒益阴补津液的作用,以救大热所耗之阴津。据此分析,则吴鞠通以白虎汤治四大症,似有不当之处,然如从《温病条辨》原文分析,则可知应非如此。
《温病条辨》上焦篇第七条的自注言:“渴甚,津已伤也。大汗,热逼津液也……辛凉平剂焉能胜任,非虎啸风生,金飚退热,而又能保津液不可,前贤多用之。”可知吴鞠通明确知道此证中有明显津伤的病机,而吴鞠通仍使用白虎汤而非白虎加人参汤者,笔者分析原因有二。第一,据《温病条辨》上焦篇第十六条自注言:“粳米清胃热而保胃液,白粳米阳明燥金之岁谷也。”吴鞠通认为白虎汤中之粳米,已能起到养阴津的作用,且此证关键在于透达气分大热,热退则津不伤,“故以石膏清肺胃之热,知母清金保肺而治阳明独胜之热,甘草清热解毒和中”[4],再以粳米养阴津即可。第二,吴鞠通亦有使用白虎加人参汤,如《温病条辨》上焦篇第八条:“太阴温病,脉浮大而芤,汗大出,微喘,甚至鼻孔扇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脉若散大者,急用之;倍人参”,吴鞠通自注言:“浮大而芤,几于散矣,阴虚而阳不固也。补阴药有鞭长莫及之虞,惟白虎退邪阳,人参固正阳。使阳能生阴,乃救化源欲绝之妙法也。汗涌,鼻扇,脉散,皆化源欲绝之征兆也。”第八条条文所论之证,为白虎汤证的进一步加重,出现脉散大而芤,有阳脱之象,故于方中加人参“固正阳”,以扶正救脱[5]。由此可知,吴鞠通对于人参的作用,有别于仲景对人参的认识;因人参的品种发生了变化[6],导致人参在仲景时代的甘寒,变成明清之际的甘温大补。据此可知,《温病条辨》中四大症不用白虎加人参汤者,因张仲景以人参救津液,吴鞠通以人参固正阳,两者对人参作用的认识有别,且吴鞠通认为粳米已能养津液,故不复用白虎加人参汤。
2.2 四大症与《温病条辨》对于四大症的疑点,除了上述之“四大症应用白虎加人参汤”之外,另一个即为“《伤寒论》原文未见典型的四大症”,笔者以为对此疑点,应从《温病条辨》原文进行分析。《温病条辨》将桑菊饮、银翘散、白虎汤分别定为辛凉轻剂、辛凉平剂、辛凉重剂,可知此三方存在着温邪侵犯上焦的不同层次。《温病条辨》上焦篇第三条:“太阴之为病,脉不缓不紧而动数,或两寸独大,尺肤热,头痛,微恶风寒,身热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后热甚者,名曰温病”,刘景源[7]认为此条应与第四条之“但热不恶寒而渴者”相结合而成银翘散之主证。《温病条辨》上焦篇第六条:“太阴风温,但咳,身不甚热,微渴者,辛凉轻剂桑菊饮主之。”为桑菊饮之主证,相较而言,桑菊饮为“身热不甚、口微渴”,比银翘散之“身热自汗、口渴”为轻。《温病条辨·上焦篇》第七条:“太阴温病,脉浮洪,舌黄,渴甚,大汗,面赤,恶热者,辛凉重剂白虎汤主之。”即为白虎汤证,对比而言,银翘散证之“但热不恶寒”变成“恶热”,“自汗”变成“大汗”,“渴”变成“大渴”,脉“动数”变成脉“洪大”,可知白虎汤证为银翘散证的进一步深入发展,由卫分证变成气分大热,后世据此而总结成白虎四大症。
若将《伤寒论》中白虎汤的3条文与《温病条辨》中白虎汤的条文进行比较,两者确实有不同之处,但此并非吴鞠通不明《伤寒论》所致,而是基于两部经典的区别。《伤寒论》及《温病条辨》,两者所论之病,一为伤寒,一为温病,二者的发病机理及邪气性质均不相同。伤寒为寒邪侵犯人体,化热入里之后,方才形成阳明热证之白虎汤证,此时或有津伤,但未及明显,若津伤甚而口渴,张仲景则加入人参以救津液。温病为热邪侵犯人体,热邪最易耗损津液,故起始阶段之卫分证,即见口渴,待发展至气分证时,津伤必然加重,故见口大渴等热重津伤之候,若进一步发展,则正气耗损,见脉散大而芤,吴鞠通加入人参以护正气,因此《温病条辨》中白虎汤的证候,有别于《伤寒论》之证候。
由此可知,虽然两部经典均用白虎汤,即“异病同治”的体现,然不能就此则认为《伤寒论》条文中之证候,必然见于《温病条辨》,盖“异病同治”的关键在于病机相同,而非症状必然相同。后世总结的白虎四大症是源自温病气分热证,而非《伤寒论》阳明热证,且伤寒与温病的发展变化有别,因此四大症与《伤寒论》内容自然是不尽相同。
3 结论综上所述,对于此白虎四大症,存在着两个方面的疑惑,第一为四大症应治以白虎加人参汤,从原文分析得知,张仲景原意以白虎汤加人参以救津液,而吴鞠通则以白虎汤加人参以护正气,两人对人参的理解有别,且吴鞠通认为白虎汤中之粳米已能养津液,故以白虎汤治四大症而非白虎加人参汤。对于是否应用白虎加人参汤,应从人参作用来分析,方可明了。第二疑惑为四大症与《伤寒论》所述不同,这是因为虽然《伤寒论》与《温病条辨》均使用白虎汤,但从二者的发病过程而言是有明显区别,正因为《温病条辨》之白虎汤是由外感热病发展而来,故里热津伤的症状明显,因此相较于《伤寒论》而言,可见明显的四大症,但因阳明热证与气分大热的病机相同,故均可使用白虎汤以治之。
[1] | 刘渡舟, 傅士垣. 伤寒论诠解[M].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3: 200. |
[2] | 胡连玺. 论白虎汤证不为"四大"症[J]. 山西中医, 1992, 12 (2): 5–6. |
[3] | 田苑, 时旭平, 李婷, 等. 白虎汤四大症当属白虎加人参汤主症小议[J]. 四川中医, 2015, 33 (6): 25–27. |
[4] | 吴鞠通. 温病条辨[M].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5: 25. |
[5] | 金华. 《温病条辨》运用白虎加人参之我见[J]. 天津中医药大学学报, 2002, 23 (3): 63. DOI:10.11656/j.issn.1673-9043.2002.03.48 |
[6] | 张胜, 王萍韬, 秦竹, 等. 人参药性的寒温之争[J]. 中医药信息, 2012, 8 (6): 118–120. |
[7] | 刘景源. 温病条辨通俗讲话[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8: 58. |
2.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0193,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