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吴启俊, 尹克春
- WU Qijun, YIN Kechun
- 黄春林教授治疗扩张型心肌病经验采撷
- Professor HUANG Chunlin's experience in the treatment of dilated cardiomyopathy
- 天津中医药, 2019, 36(1): 15-17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9, 36(1): 15-17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19.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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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18-08-18
2.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心血管科, 广州 510120
黄春林教授为广东省名老中医,从事中医临床工作40余年,临床经验丰富,擅用中医药治疗心肾疾病,在扩张型心肌病(DCM)方面,有丰富、独到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师学习,收获颇丰,现将黄春林教授治疗DCM经验总结如下。
根据相关调查[1],DCM的5年病死率为35%,10年病死率为70%。针对住院DCM患者的调查表明[2],DCM的总患病率为0.13%, 农村高于城镇,年龄、男性是危险因素。目前DCM的药物治疗主要以对症治疗为主,非药物治疗包括起搏器治疗和心脏移植[3-4]。现有的现代药物治疗虽然可以延缓心力衰竭的进展,但很少逆转病变,而新型抗心力衰竭药物的临床疗效尚需进一步证实[5-6]。
1 病因病机中医历来无“扩张型心肌病”一名,现代医家普遍认为根据其临床表现应属“心悸、怔忡”“喘证”“水肿”“胸痹”等范畴;病位在心,与肝、脾、肺、肾密切相关;病因为先天不足或后天失养,导致气血阴阳亏虚,或外感内伤;病机当属本虚标实,本虚包括气血阴阳亏虚,尤以心阳气亏虚为主,标实为瘀血、水饮留滞,本虚与标实相互影响,导致本病不断进展,迁延难愈。
黄教授认为该病的主要病机本虚在于心肾阳虚,加之岭南气候环境湿热,易伤脾阳。清代广东名医何梦瑶曰:“岭南地卑土薄,土薄则阳气易泄,人居其地,腠理汗出,气多上壅。地卑则潮湿特盛,晨夕昏雾,春夏淫雨,人多中湿,肢体重倦,病多上脘郁闷,胸中虚烦。”导致心肾阳虚的原因主要有先天禀赋不足和后天劳损过度。黄教授认为,DCM不明原因的心肌细胞凋亡、发病年龄较早、家族DCM病史等都属于先天禀赋不足范畴。后天的劳损过度主要是由于现代社会物质条件丰富,日常生活多吹空调,嗜食肥甘厚味、喜冷饮,损伤人体中土,耗伤人体阳气,导致其运化功能失常,更易产生痰饮水湿等病理产物。此外,黄教授认为DCM标实方面影响因素复杂,因其涉及气血水三者病变,水瘀胶结为病,故病势缠绵难愈。综上所述,黄教授认为DCM心肾阳虚为本,水瘀胶结为标,在研习古籍基础上因时、因地制宜,继承创新,师古而不泥古。
2 辨证论治及用药特点辨证论治是中医理论体系的基本特点,黄教授认为DCM中医辨证论治应当分为以下7种:1)心气虚弱证:治以补益心气,多以养心汤、生脉散类方加减,常用当归补血养心,黄芪、人参补气健脾,三者配伍共奏补气养血、养心安神之效。对于兼有肺气虚、水湿明显者,常选用岭南习药五指毛桃健脾补肺、行气利湿。2)阳气虚脱证:治以扶阳固脱,多先用参附注射液救脱,后以回阳救急汤、四逆汤类方加减,若干姜用量大于炙甘草,取通脉四逆汤之意,破阴寒之力更甚,急回阳气;若干姜用量小于炙甘草,取四逆汤之意回阳救逆,补火暖土,取“少火生气”之意温补元气。3)阳虚水泛证:治以温阳利水,多用真武汤加减,附子配伍生姜辛热温肾助阳,化气行水,茯苓利水渗湿,使水邪从小便去;白术健脾燥湿。黄教授强调白芍有去水气、利小便之效,同时可防燥热伤阴。4)水气凌心证:治以行气利水,多用苓桂术甘汤加减,前人认为水气病“其本在肾,其标在肺,其制在脾”,故可在此基础上灵活使用健脾温肾之品,如白术、人参、生姜、附子、牛膝、山药等,兼水肿明显者,遵从《金匮要略》“腰以上者当发汗,腰以下肿者当利小便”治疗宗旨进行灵活加减。5)痰热困肺证:治以清热化痰,多用清金化痰汤加减。若因痰火上蒙清窍,出现眩晕者,多辨证加用胆南星清热化痰息风,石菖蒲、远志开窍豁痰;若因痰火扰心,出现心悸、怔忡者,多辨证加用黄连泻火,贝母、竹茹清热化痰;若因肺气郁闭,导致腑气不降而出现喘促、大便秘结者,多选用葶苈子泄肺降气、祛痰平喘、利水消肿,麦门冬滋阴润肠通便。6)心脉不整证:治以宁心复脉,临床多用养心复脉汤或麻黄附子细辛生脉汤加减;临床多辨病加用延胡索、黄连等,相关研究表明[7-8],延胡索、黄连有抗心律失常作用;麻黄、附子等对β受体有兴奋作用[9-10],麻黄附子细辛汤多应用于缓慢性心律失常,作用机制可能与抗氧化作用有关[11]。7)心血瘀阻证:治以活血化瘀,临床辨证使用以各种逐瘀汤、复原活血汤以及温经汤等,因DCM临床多有心阳气虚表现,临证施治应注意补气药物的使用;若明确脑梗死,可选用血府逐瘀汤。DCM病情复杂,单纯某一证候较少,临床多以多证兼夹出现,治疗必须因人制宜,灵活变通。
3 重视通阳化气,气血水同治温阳化饮为心力衰竭的基本治法,对于扩张型心肌病所致的心力衰竭,临证单纯用温阳化饮法,效果往往欠佳,因其涉及气血水三者病变。其中,“气”层面指的是营卫气化失常,心主血脉,而“营在脉中”、“卫在脉外”。《难经》有云:“损其心者,调其营卫。”《伤寒论》更有“营卫不通,血凝不流”的说法。黄春林教授认为,DCM临床表现以水饮停留为主,阳气不足,气化失司,则水饮不去。《金匮要略》有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在此基础上,黄教授灵活运用《金匮要略》名方苓桂术甘汤、五苓散、真武汤等,辨证配伍桂枝、茯苓、猪苓、泽泻通阳化气行水;与白芍相伍可调和营卫,使营卫通畅,气化得行,水饮得下;除桂枝外,亦可用麻黄宣通郁阳,达到通阳以利水的目的。黄教授临证见DCM患者或畏寒,或喘,常兼施少量麻黄以宣通阳气,平喘利水,收效颇佳。黄教授临床观察发现DCM患者病久,以心阳气亏虚多见,心阳气虚衰,则血运乏力,气血津液运行不畅,阻滞成饮化瘀,其病机不离气血水,临床辨证施治,三者需同治分消。《素问·逆调论》云:“夫不得卧,卧则喘者,是水气客也。”主要责之心阳不足,继之水饮泛滥,治当以温阳化饮为法。黄教授临床常用真武汤加减,方中附子温通心阳,振奋阳气;黄芪补心肺脾之气,兼利尿消肿;白术、茯苓补培土制水;白芍柔肝养血敛阴;肢肿明显者,可以加川牛膝以增利水通淋之功,同时牛膝又有活血通经之效。标实方面,瘀血水饮胶结阻滞,导致DCM持续进展,症状无法缓解,常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辨证施治。方中细辛辛温发散,擅长通络,佐以全蝎、蜈蚣通络散结,脉络通,瘀血去,水饮方得以消散。
4 注重心肾同治DCM病位在心,与肝、脾、肺、肾相关,黄教授尤其重视其与肾的相关性,心居上焦属阳,肾居下焦属阴,心火下降于肾使肾水不寒,肾水上济于心使心火不亢,肾阳温煦肾阴化肾气以济心气充沛,心肾之间水火既济维持心肾生理功能正常运行。除常用附子补火助阳之外,临床多辨证使用益智仁、菟丝子等补肾助阳之品,方中少佐养阴之品,如山茱萸、石斛等,取“阴中求阳”之意。
5 典型案例患者男性,48岁,2016年因胸闷气促肢肿多次前往广东省中医院急诊或住院治疗,B型氨基端利钠肽原(NT-proBNP):2 050 pg/mL,心脏彩超:左心房内径(LA)56 mm,左心室舒张末内径(LVIDd)74 mm,舒张末左室后壁厚度(LVPWd)9.6 mm,室间隔舒末厚度(IVSd)9.9 mm,射血分数(EF):33%,全心增大,室壁节段性运动异常,主动脉瓣、二尖瓣中量返流。冠状动脉造影术未见明显冠脉异常。否认高血压、糖尿病病史,诊断为“DCM、心功能Ⅲ级”。住院期间予血管紧张素受体阻滞剂(ARB)、β受体阻滞剂、螺内酯等治疗,症状稍有改善,出院后症状反复,于本院门诊求治于黄春林教授,2017年3月16初诊,目前口服缬沙坦胶囊80 mg,每日1次,琥珀酸美托洛尔片47.5 mg,每日1次,呋塞米片10 mg,每日1次,螺内酯20 mg,每日1次,症见精神疲倦,面色黧黑,气喘,伴咳嗽咳痰,痰少色白,下肢水肿,畏寒无汗,尿少,大便稀溏,纳眠差,舌淡黯,苔白腻,脉沉细涩。查体:血压:108/78 mmHg(1 mmHg=0.133 kPa,下同),双下肺可闻及少许湿罗音,心界向左下偏大,心率71次/分,律齐,各瓣膜未闻及病理性杂音,余查体无异常。心电图:窦性心律,ST-T段无明显异常。心脏彩超示:LA 54 mm,LVIDd 72 mm,LVPWd 9.5 mm,IVSd 9.8 mm,EF 38%,全心增大,主动脉瓣、二尖瓣中量返流。实验室检查:心肌酶、肌钙无明显异常,NT-proBNP:3 140 pg/mL;西医诊断:DCM、心功能Ⅲ级。中医诊断:喘证;证属心肾阳虚、瘀水互结;治法:通阳益气、活血化饮。方拟真武汤合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熟附子15 g,干姜9 g,黄芪30 g,山茱萸15 g,白术15 g,茯苓皮30 g,白芍9 g,泽泻15 g,桂枝9 g,川芎15 g,炙麻黄9 g,细辛6 g,全蝎3 g。7剂,水煎服。原西医方案调整为:呋塞米片10 mg,每日3次,螺内酯10 mg,每日2次,余方案不变。
二诊,患者诉气喘明显缓解,胸闷减轻,纳食较前好转,双下肢水肿基本消退,小便较前通畅。复查NT-proBNP:1 080 pg/mL;前方减为灸麻黄6 g,细辛3 g,茯苓皮15 g。7剂,水煎服。原西医方案调整为:呋塞米片10 mg,每日2次,螺内酯10 mg,每日1次,余方案不变。
三诊,患者诸症好转,复查NT-proBNP:540 pg/mL;前方去全蝎,续服14剂。原西医方案调整为:呋塞米片10 mg,每日1次,螺内酯10 mg,每日1次,余方案不变。后随访3个月,长期在门诊服中药汤剂,患者无明显胸闷、气促,可轻度活动,双下肢水肿基本消除。复查心脏彩超:LA 44 mm,LVIDd 56 mm,LVPWd 9.3 mm,IVSd 9.4 mm,EF:41%。
按语:水凌心肺故见心悸、气喘、咳嗽咯痰,水泛肢体故见肢肿,患者面色黧黑,脉沉细涩,兼有瘀血与水饮互结,心肾阳虚无以温煦,气化失司,故见畏寒、尿少、纳差、便溏、乏力为肾阳虚及脾阳之征兆。黄教授拟方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合真武汤加减;全方以附子、干姜为君,振奋一身阳气,黄芪补气升阳,灸麻黄通营卫之郁滞,桂枝温通血脉,合白芍调和营卫,合白术、茯苓、泽泻通阳化气利水,川芎活血化瘀,细辛、全蝎通络散结,一诊病情好转之后,减炙麻黄、细辛、茯苓皮温通、辛散、利水之品,防止药物伤气耗阴,全方以温阳化饮为基础,注重心肾同治,兼通阳化气,化瘀通络,气血水同治,故疗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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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epartment of Cardiology, The Second Affiliated Hospital of Guangzhou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Guangzhou 510120,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