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缺乳是指产妇在哺乳期内，乳汁甚少或全无，中医学亦称“乳汁不行”“乳汁不通”或“乳汁不足”。在中国，产后缺乳的发病率约占产妇的20%~30%，并呈现逐年上升趋势^[1]。现代医学对产后缺乳的认识是以神经内分泌机制为基础，下丘脑-垂体-卵巢生殖轴、甲状腺、胎盘、肾上腺等均参与乳汁的合成及分泌，众多因素都可通过神经反射直接或间接地抑制催乳素及缩宫素的分泌，进而影响乳汁的合成与分泌^[2]。目前现代医学对本病的治疗尚缺乏有效药物，中医药治疗本病历史悠久，经验丰富，运用中医辨证观点进行论治，疗效显著。

白祯祥教授，山西省中医院乳腺科主任医师，山西省名老中医，全国第三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专家，临床工作50余载，对于治疗乳腺疾病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和自己的临证心得，临床多获奇效，现将白祯祥教授治疗气血虚弱型产后缺乳经验总结如下，以飨读者。

1 产后缺乳病因病机

产后缺乳其证型多样，在此仅论述气血虚弱证。此病在古代早有记载，隋朝《诸病源候论·产后乳无汁候》描述“既产则水血俱下，津液暴竭，经血不足者，故无乳汁也”^[3]。指出津液暴竭、经血不足是导致无乳汁的机制，产后亡血伤津，难以化生乳汁，开创了虚证缺乳的理论基础。宋代《妇人大全良方》记载：“凡妇人乳汁或行或不行者，皆由气血虚弱，经络不调所致也。”指出产后缺乳气血虚所致者多见^[4]。元代《格致余论·乳硬论》载有：“乳房，阳明所经；乳头，厥阴所属。乳子之母，不知调养，怒忿所逆，郁闷所遏，厚味所酿，以致厥阴之气不行，故窍不得通而汁不得出”^[5]。指出乳房属阳明胃经，乳头属厥阴肝经，乳汁由气血所化而生，来源于中焦脾胃，而乳汁分泌畅通与否，又依赖于肝气的疏泄与调节。清代《傅青主女科》论述：“妇人产后数日，绝无点滴之乳，人以为乳管之闭也，谁知是气与血之两涸乎？夫乳，乃气血之所化而成也。无血故不能生乳汁，无气亦不能生乳汁。”^[6]指出气血虚可致缺乳。白老认为乳汁由气血所化生，靠肝的疏泄以排出。在现代社会，由于过食生冷及辛辣刺激食物，致脾胃虚弱，气血生化不足，加之剖宫产率逐年上升^[7]，产时失血耗气，冲任气血亏虚，无以化乳，则产后乳少而薄。

2 临床经验

气血虚弱型产后缺乳临床症见，产后乳少甚或全无，乳汁清稀，乳房柔软，无胀感，面色少华，头晕，自汗，神疲食少，舌淡少苔，脉虚细。中医临床多用通乳丹补气养血，佐以通乳治疗，药用人参、黄芪、当归、麦门冬、桔梗各10 g，通草6 g，猪蹄两个，方中人参、黄芪大补元气；当归、麦门冬养血滋液；猪蹄补血通乳；通草宣络通乳；桔梗载药上行。全方共奏补气养血，宣络通乳之效^[8]。白教授根据多年临床经验自拟通乳方，用之治疗气血虚弱型产后缺乳多获奇效。

2.1 组成

黄芪30 g，当归15 g，黑芝麻20 g，党参10 g，炒王不留行15 g，路路通15 g，通草10 g，瓜蒌15 g，川芎6 g，炒青皮10 g，炮姜6 g，蒲公英15 g，香附10 g，皂角刺6 g，炮甲珠6 g，甘草6 g。

2.2 功用

健脾和胃，益气养血，疏郁通乳。

2.3 方义 2.3.1 君药

方中黄芪、党参、当归、黑芝麻为君药。黄芪健脾补中，升阳举陷，益卫固表，利尿、托毒，为补中益气要药。党参能补中益气，健脾益肺，补血生津，为传统补益要药，主治各种气血两虚、气津两伤之证。《本草从新》谓：“补中益气，和脾胃，除烦渴。中气微虚，用以调补，甚为平安。”党参尚有调节肠胃运动功能。黑芝麻性味甘平，具有补血活血、养血益精之效，常用验方载有黑芝麻适宜妇女产后乳汁缺乏者食用^[9]。当归补血调经，活血止痛，润肠。清代《本草经百种录》述：“当归为血家必用之药……实为养血之要品。”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当归补血活血功效可增强机体造血功能，当归还可兴奋子宫平滑肌，从而促进子宫复旧，有助恶露的排出^[10]。同时药理学研究表明，黄芪、党参、当归等均有增强机体免疫力的作用^[11]。方中黄芪、党参益气健脾，当归、黑芝麻补血活血、养血益精，共达健脾和胃，益气养血之效，以资气血化生之源。在促进泌乳的基础上，还能发挥其提高产妇免疫力，促进子宫复旧与恶露的排出，调节产妇消化功能，促进食欲，增强代谢，防治贫血等作用，从整体上促进产后康复。

2.3.2 臣药

王不留行、炮甲珠、路路通、通草、皂角刺为臣药。王不留行归肝、胃经，活血通经，下乳，利尿。其苦泄宣通，行而不留，能行血脉，通乳汁，常与穿山甲同用，古有“穿山甲，王不留，妇人服了乳长流”之说。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王不留行对子宫有兴奋作用，并能促进乳汁的分泌^[12]。炮甲珠通经，下乳，活血消瘤，消肿排脓。善活血走窜，无微不至，故能宣通脏腑，贯彻经络而通经下乳，为治疗产后乳汁不下之要药。路路通归肝、肾经，《常用中草药手册》记载：祛风除湿，行气活血。治风湿性腰痛、心胃气痛，少乳，湿疹，皮炎。通草归肺、胃经，通气下乳，利尿通淋。其通胃经，使胃气上达而下乳汁，取其通络下乳之功。皂角刺味辛性温，《袖珍方》记载，产后乳汁不泄，结毒：皂角刺、蔓荆子各烧存性，等份为末，温酒服二钱^[13]。王不留行、路路通、炮甲珠走血分，通经活络以下乳，通草、皂角刺走气分，通气上达而下乳汁，使乳络宣通，化源自滋，乳水自充。

2.3.3 佐药

香附、瓜蒌、川芎、青皮、炮姜、蒲公英为佐药。香附具有理气解郁，调经止痛功效，《景岳全书》记载：“味苦辛微甘，气温”。气味俱厚，阳中有阴，血中气药也^[14]。瓜蒌具有清热涤痰，宽胸散结，润燥滑肠功效。《本草纲目》记载：“川芎，血中气药也。”肝苦急，以辛补之，故血虚者宜之。辛以散之，故气郁者宜之。《景岳全书》记载：“川芎，味辛微甘，气温，升也，阳也。”其性善散，又走肝经，气中之血药也^[15]。青皮疏肝破气，散结消痰，《本草备要》记载：“除痰消痞。”治肝气郁结，胁痛多怒，久疟结癖，疝痛，乳肿。炮姜温中散寒，温经止血。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利尿通淋。现代药理研究发现蒲公英具有抗菌、通乳、降糖等作用^[16]。炮姜温补脾肾之阳，蒲公英清热疏肝以下乳，香附、瓜蒌、川芎、青皮养肝疏肝，行气开郁以助通乳之力，俾补中有疏，相得益彰。

2.3.4 使药

甘草为使药，具有补脾益气，清热解毒，调和诸药之功效。《日华子本草》记载：安魂定魂，补五劳七伤，一切虚损，惊悸烦闷、健忘，通九窍，利百脉，益精养气，壮筋骨，解冷热。入药久用^[17]。

2.4 临床加减化裁

白教授在治疗产后缺乳时，根据临床症状不同，加减用药非常灵活。胸胁胀痛明显者，加柴胡、郁金，疏肝解郁，行气止痛；口干口渴者，加玄参、天花粉，滋阴降火，凉血生津；失眠多梦者，加炒酸枣仁、钩藤，养心补肝，宁心安神；恶露不绝者，加五灵脂、益母草，疏通血脉、散瘀止痛。食少便溏，腹胀，脾胃运化不足者去瓜蒌，加白术、茯苓、陈皮，健脾止泻，以滋化源；肾气不足，腰膝酸软，乳房发育欠佳者，加葫芦巴、巴戟天，温补肾阳，促进乳房发育。

3 典型病案

患者女性，25岁。初诊日期：2018年5月16日。主诉：产后乳汁量少、清稀5天。病史：产后5日，乳汁量少，点滴即止。乳房无胀无痛，面色少华，眩晕，倦怠，气短汗出。诊查：患者肌肉消瘦，皮肤不润，面色萎黄，舌质淡润，脉象虚缓。西医诊断：产后乳少。中医诊断：产后缺乳。辨证：气血虚弱证。治法：健脾和胃，益气养血。方药：通乳方加白术15 g，茯苓15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分服。并嘱患者加强营养，调畅情志，培养婴儿吸吮母乳的能力和习惯。2018年5月23日复诊，乳汁渐增，仍不足喂养，食欲增加，自觉精神如常人。嘱患者效守原方，继服7剂。随访1周，奶水正常。

按语：妇人之乳，资于冲脉，与胃经相通，为气血所化。产后缺乳，临证常见，病因分虚实二端，一般虚者，乳大而软，属化源不足；实者乳大而硬，属流不通。《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曰：“产妇有两种乳脉不行，有血气盛而壅闭不行者，有血少气弱涩而不行者，虚当补之，盛当疏之。”本案例患者平素气血不足，复因产时耗气损血，气血愈虚，气虚血少不能蒸化乳汁而致乳少，治当健脾和胃，益气养血，方用通乳方加白术、茯苓，加强健脾益气和胃功效，以滋化源，同时增强机体免疫功能。全方配伍，既补其虚，又通其络，气血得养，乳络得畅，化源充足，乳汁自多。

4 总结 4.1 审因论治，注重疏郁

白教授强调，由于产后生物因素及社会心理因素的影响，产后抑郁患者有增多的趋势，虽然很多产妇未完全确诊，但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抑郁倾向。现代医学认为心情压抑可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使乳腺血流量减少，阻碍滋养物质和有关激素进入乳房，从而使乳汁分泌减少^[18]。因此治疗气血虚弱型产后缺乳时配合使用理气疏郁药收效甚佳，如香附、青皮、瓜蒌、川芎、柴胡等。

4.2 产后缺乳注重生活调养

白教授在临床中指导产妇要培养婴儿吸吮母乳的能力和习惯，同时嘱产妇注意精神心理方面的调理，保持愉悦的心情，以提高治疗效果。目前研究表明，吸吮时由乳头经传入神经纤维传导至下丘脑的感觉信号，能减少丘脑下部泌乳素抑制因子的分泌，从而增加垂体泌乳素的分泌及释放，促进泌乳。同时吸吮刺激还能使垂体后叶反射性释放缩宫素，缩宫素可作用于乳腺腺泡周围的肌上皮细胞，使其收缩而增加乳腺管内压以排出乳汁^[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