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膏率是衡量前期药材质量的重要指标，中期药材生产加工提取过程的关键因素。出膏率也直接影响中药新药研发的剂型选择、中成药的制剂成型及产品的批间一致性，是影响创新药物研发和高质量药品制造的关键因素。浸出物是各版《中国药典》用于反映药材及饮片质量的重要指标，主要包括水溶性浸出物、醇溶性浸出物和挥发性醚浸出物。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的《中药配方颗粒质量控制与标准制定技术要求》（2021年第16号）中明确指出：出膏率可作为考察中药制剂批间一致性的指标之一。近年来，药材生长模式和提取加工方式的改变直接影响药材及饮片的出膏率，导致出膏率波动及批次间差异，该问题影响中成药企业生产及行业监管，是影响中药高质量发展的瓶颈问题。因此，亟待系统开展出膏率的影响因素及出膏率异常的形成机制研究，该研究对“用不稳定的药材生产出质量稳定的中成药”具有重要意义。中药材经提取后的浸膏中主要包括初生代谢产物（如多糖、蛋白质、氨基酸等）和次生代谢产物（如生物碱、黄酮、酚酸、皂苷、环烯醚萜苷、香豆素等）。初生和次生代谢产物种类和比例的变化直接导致出膏率的变化，影响药品临床应用的安全性、有效性和质量可控性。

植物生长过程中代谢产物积累差异是影响出膏率的关键源头因素，饮片炮制加工、提取加工方式是影响出膏率的关键过程因素。初生代谢产物的有效积累有助于提高药材产量，次生代谢产物的积累直接影响药材质量^[1]。化学成分（初生和次生代谢产物）的含量变化导致出膏率的波动，本文系统综述了影响药材产量和质量的关键因素（基原、产地、生长模式、药用部位、采收期、种植年限、规格等，饮片炮制加工、提取加工方式）对出膏率的影响（图 1），尤其是对浸膏中化学成分（初生和次生代谢产物）的物质组成及其含量的影响，以期系统阐明中药出膏率波动原因及出膏率异常的形成机制，为中药制药工艺优选、创新剂型研发、中成药生产提供参考依据。

1 影响出膏率的关键因素 1.1 不同基原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中药存在多基原用药情况，2020年版《中国药典》所载多基原药材约占1/3^[2]。基原是影响药材质量的关键因素，药材基原不同导致化学成分的种类和含量差异，从而影响药材及饮片质量^[3]。例如，药典中收录的大黄为掌叶大黄（Rheum palmatum L.）、唐古特大黄（R. tanguticum Maxim. ex Balf.）和药用大黄（R. officinale Baill.），不同基原大黄中次生代谢产物存在明显差异，唐古特大黄中大黄酸、番泻苷A、番泻苷B等蒽醌成分含量明显高于其它大黄，活性成分的有效积累使唐古特大黄成为公认的优质大黄药材来源^[4]。甘草是中国大宗中药材之一，药典收录的甘草主要有乌拉尔甘草（Glycyrrhiza uralensis Fisch.）、胀果甘草（G. inflata Bat.）和光果甘草（G. glabra L.），其主要活性成分为三萜、黄酮类成分^[5]。乌拉尔甘草、光果甘草中三萜成分（18α-甘草酸、18β-甘草酸）和黄酮类成分（甘草苷、异甘草苷、甘草素和异甘草素）的含量高于胀果甘草^[6]。基原不同导致药材代谢产物积累出现明显差异^[7]，不同基原的药材混用易导致出膏率波动甚至异常。

1.2 不同产地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中药临床应用历史悠久，经过长期的临床实践证明在特定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下生长的道地药材次生代谢产物积累丰富，质量优异。道地药材的形成是药材自身基因与环境胁迫相互作用的结果，即表型变异=遗传变异+环境饰变^[8]。遗传因素决定“形态特征”与“代谢特质”，对道地药材品质形成具有主导作用；环境因子（地域局部生态环境等药材生长的外部环境和内生菌等植物体的内环境）通过调控基因时空特异表达间接影响药材品质^[9]。

通过对比研究道地产区（云南）、非道地产区（广西、贵州）三七中皂苷含量发现：云南低海拔、高纬度、昼夜温差大等环境胁迫因素可能通过调控PnWRKY1转录因子，提升了关键酶基因的表达水平，促进皂苷合成^[10-13]。道地产区特定环境胁迫因素导致特征次生代谢产物的积累，影响中药品质，形成了品质优良的道地药材^[14]，特征代谢产物的不同导致道地产区和非道地产区的出膏率有明显波动。

秦岭-淮河线为中国南北方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南北方在降雨量、光照强度、昼夜温差、土壤pH值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别，间接影响药材质量。北方（如山东菏泽、北京通县）益母草中生物碱含量明显高于南方（如浙江天目山、上海佘山）益母草，可能是由于北方降雨量小、光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偏碱性土壤等环境胁迫因素导致生物碱的有效积累^[15]。南北方药材生长的局部环境影响了次生代谢产物的积累，导致中药质量产生明显差异。因此，产地差异是影响药材及饮片质量的重要因素。

1.3 不同生长模式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现有药材生长模式主要有野生状态、人工栽培、拟境栽培、混合种植模式。药材生长模式直接影响药材的产量和质量，郭兰萍教授提出“顺境出产量，逆境出品质”的观点^[16]：初生代谢产物的积累影响药材产量，次生代谢产物的积累决定药材品质。

以人参为例，野山参受强光照、高海拔、低温等环境胁迫，促进皂苷类成分的积累^[17]；人工栽培的园参皂苷含量明显低于野山参，出现了药材徒有其形、未见其质的问题^[18]；拟境栽培的林下参中人参皂苷Rg1和Re含量是园参的2倍，Rb1含量是园参的4倍，皂苷类成分积累增加^[19]。

随着中药种植技术的发展，混合种植模式也成为重要的生态种植新形式，包括轮作、间作、混作、套作等，广泛采用的间、套作模式有柴胡-玉米套作、苍术-玉米套作、附子-大豆套作、地黄-芝麻间作等，混合种植模式有效提高中药中次生代谢产物含量，提升中药材品质，达到增质增产的目的^[20]。因此，药材生长模式也是影响药材及饮片质量的重要因子。

1.4 不同药用部位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中药材药用部位丰富，包括根、茎、叶、花、果实、种子、全草等。不同药用部位营养、细胞结构和敏感性以及对外界刺激的反应程度、内生菌分布、酶及其基因表达均存在差异，直接或间接影响初生和次生代谢产物的积累^[21]。远志通常以干燥根入药，其根中皂苷成分含量是地上部分的数倍^[22]。夏枯草叶中总黄酮含量最高，根中齐墩果酸含量最高，花中熊果酸、迷迭香酸、咖啡酸含量最高，可全草入药^[23]。枸杞以果实入药，其主要成分为多糖^[24]。三七药材中的鲨烯氧化酶在不同部位表达水平不同，从高到低依次为根、茎、叶，推测根茎中的鲨烯氧化酶提高了三七皂苷的积累^[11]。以根茎为主要药用部位（黄精、玉竹、党参、白及、铁皮石斛等）的药材，研究工作主要关注多糖生物合成下游部分关键酶，如GMPP、PMM等^[25]，关键酶基因的表达具有器官组织特异性，与代谢产物在不同药用部位分布具有明显相关性^[26]。因此，药材药用部位差异也是影响质量和出膏率的重要因子。

1.5 不同采收期、采收年限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用药法象》中指出：“凡诸草木昆虫，产之有地，根叶花实，采之有时，失其地则性味少异，失其时则性味不全”，阐明了采收期对药材质量的重要影响^[27]。除此之外，采收年限同样不可忽略。不同采收期和采收年限影响植物营养物质吸收和生物量重新分配等过程，导致代谢产物分布差异，引起药材质量变化^[28]。

通过分析不同年限（1~3年）三七中三七皂苷含量和生物量，发现12月地下部分有效成分积累达到峰值，植物处于休眠状态利于根部有效成分的积累，为最佳采收季节；3年生三七中有效成分和生物量积累丰富为最佳采收年限^[28]。大青叶通常于7月份采收，其有效成分靛玉红的含量较高^[29]。金银花宜在“二白”至“大白”期采摘，第一茬花产量高、质量好为优等品，其绿原酸和木犀草苷的含量高^[30]；酸枣果实在生长阶段，黄酮类成分（斯皮诺素和6′″-阿魏酰斯皮诺素）和皂苷类成分（酸枣仁皂苷A和酸枣仁皂苷B）的含量逐渐增高，9月下旬至11月上旬含量基本稳定^[31]。青蒿的最佳采收期为盛蕾期全株采收，盛花期采收老茎以外的部分，此时青蒿素和挥发油含量较高，药材质量较好^[32]。不同采收期和采收年限的药材通过影响初次生代谢产物积累导致药材及饮片质量差异，从而影响出膏率。

1.6 不同规格对药材代谢产物积累的影响

在根及根茎类药材中，木质部主要储存淀粉、多糖等初生代谢产物；韧皮部等表皮组织中主要积累次生代谢产物，其次生代谢产物含量与药材直径成反比。人参根中人参皂苷的含量与根的直径呈反比^[33]（图 2）。丹参中丹参酮ⅡA主要分布于植物根部的表皮，药材直径越大其含量越低^[34]。苦参根的直径与苦参碱和氧化苦参碱含量呈负相关^[35]。价格相对低廉的无数头三七中三七素含量最高，且止血活性高于13头和20头的三七^[36]。因此，“个大为优，个小为劣”“个大茎粗为优”等观点存在一定局限性，特别是中药生长模式的改变，“个大”“茎粗”的药材并不等同于优质药材。不同规格的药材通过影响初次生代谢产物积累从而导致出膏率发生变化。

1.7 炮制加工对饮片出膏率的影响

中药材原料采收后需经净选、切制、干燥、炮炙等^[37]，饮片切制厚度、干燥程度、炮制工艺等对初次生代谢产物含量及出膏率有明显影响。白芍饮片中出膏率和芍药苷、芍药内酯苷、氧化芍药苷、苯甲酰芍药苷的转移率与饮片厚度呈负相关^[38]。醋赤芍、酒赤芍、赤芍、盐赤芍饮片的出膏率依次降低，赤芍、酒赤芍、醋赤芍、盐赤芍的芍药苷转移率依次降低^[39]。醋丹参水提后隐丹参酮类成分转移率及出膏率最高，盐丹参最低^[40]。药材炮制加工方式对饮片出膏率具有明显影响。

1.8 不同提取加工方式对药材、饮片出膏率的影响

新的中药提取方式的不断出现及应用、中药生产和制造工艺的改进和新制药装备的发展，也是导致提取物出膏率变化的重要因素。

药材提取方式和设备不同导致出膏率和初次生代谢产物转移率波动。连续动态逆流提取技术集萃取、重渗漉、动态和逆流技术为一体^[41]，应用于丹参的提取，丹参的平均出膏率、丹酚酸B转移率分别为常规罐提取工艺的1.1倍、1.4倍^[42]。闪式提取法采用组织破碎提取原理，是快速高效的新型工业提取技术，提取积雪草的浸膏收率是传统回流提取法和超声提取法的1.4倍以上^[43]。药材或饮片的提取溶剂是影响出膏率和指标成分转移率的关键因素。采用不同溶剂提取红花，水提取的出膏率及红花黄色素提取率最高，乙醇体积分数与出膏率和红花黄色素提取率呈负相关^[44]。料液比和提取次数直接影响出膏率及指标成分转移率，一般而言随着料液比和提取次数增加药材或饮片的出膏率和指标成分转移率均相应增加，但实际生产过程中需权衡提取效果与提取成本。

生产中固液分离、浓缩、干燥方式同样影响出膏率和指标成分转移率。人参饮片常规滤过后药渣重量是药渣干重的6~9倍，采用药渣离心、压榨等技术明显提高出膏率和皂苷成分转移率^[45]。采用减压浓缩方式浓缩提取液，栀子中栀子苷，炒白芍中芍药苷转移率明显高于常压浓缩^[46-47]。防风在40 ℃鼓风干燥时，出膏率和多糖含量分别是传统晒干饮片的1.39、1.83倍^[48]。在实际生产过程中，应重视提取方式、提取设备对出膏率的影响。

2 保障源头药材质量、严控工艺过程是保证出膏率稳定的重要抓手

出膏率的波动幅度反映了药材质量和生产过程中人、机、物、法各要素的管控水平，应严把源头药材质量关，严控饮片加工炮制、提取方式工艺关，如图 3所示，从而保证“出膏有度”^[49]。

系统阐明不同历史时期药材品种及种植区域变迁情况，梳理固定药材基原及优势产区；系统研究不同生长模式条件下药材的质量和产量变化规律，并结合临床实际需求，优选适宜药材生长模式；精准采收、精准用药，优选最佳采收年限、采收季节，严格区分药用部位与非药用部位。药材质量的均一稳定是出膏率稳定的基础。

加强“药材产地加工”与“饮片炮制加工”研究^[50]，保证饮片净选严格、切制均一、炮制规范；系统研究不同提取加工方式、提取溶剂对于不同质量等级药材或饮片出膏率和指标成分转移率的影响，优选调整最适工艺设备参数；系统研究固液分离、浓缩、干燥方式，保障全工艺流程的稳健运行，从而保证出膏率在一定范围内波动，从而实现用质量不稳定的药材生产出质量均一的产品。

3 结语

出膏率是作为评价药材质量及有效物质提取率的重要指标，中药材具有多成分、多靶点等特点，加强对出膏率影响因素的研究，有助于提高终端产物质量一致性，保证临床用药的有效性、安全性。出膏率受基原、产地等多因素影响，是导致出膏率波动及批间差异性的重要原因，揭示出膏率异常的形成机制，加强整体质量表征和多元化控制，完善源头和全过程质量控制，重视“药材-饮片-制剂”间的物质传递规律研究，有助于稳定药材或饮片的出膏率，提升中成药生产水平，有助于高质量中药产品的生产制造。同时，制定科学合理的出膏率、转移率、含量限度等控制指标，也是研究的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