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杨思齐, 王钰涵, 赵晰, 等.
- YANG Siqi, WANG Yuhan, ZHAO Xi, et al.
- 浅析从“瘀水”论治糖尿病肾脏病
- An analysis of treating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from "blood stasis and water"
- 天津中医药, 2023, 40(8): 987-992
-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23, 40(8): 987-992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2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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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 收稿日期: 2023-04-17
2. 国家中医针灸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天津 300381
近年来,中国糖尿病患病率逐年升高,1项横截面研究显示,2015~2017年中国18岁及以上人群的糖尿病患病率约为12.8%[1]。由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糖尿病肾脏病(DKD)发病率也在显著增加,约20%~40%的糖尿病患者合并DKD。在中国,从2011年开始,引发慢性肾脏病(CKD)的原因中DKD所占比例逐年攀升,超过慢性肾小球肾炎成为CKD的主要原因[2]。消渴病日久,“久病必瘀”,瘀水既是消渴病的重要病机之一,又是疾病发展的病理产物,在《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等经典中均有论述。文章基于古今文献中“瘀水”的理论观点,经过多年临床实践[3]和基础研究[4-5],提出从“瘀水”论治糖尿病肾脏病,从生理、病理角度阐述消渴肾的发病机制、形成和治疗,最后举出典型病案,佐证该理论的临床指导意义。
1 “瘀水”理论探讨 1.1 血水同源通过古今文献复习发现,“血水”理论发迹于《黄帝内经》,正如《灵枢·营卫生会》载“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这是“血水同源”的理论开端。
广义的水,泛指人体内一切津液。血和水,均来源于水谷精微的化生,是参与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血和水在正常的生理状态下互济互养,共同营养全身,清代医家张志聪注解《灵枢》“血乃中焦之汁,流溢于中以为精,奉心化赤而为血”,两者通过渗入与渗出血脉而互相转化,津水渗入脉中,合于营气化生血液,血于脉中释出,在外化为津液,并行于脉中循行流注全身,共同发挥滋养濡润的功能。基于“血水同源”的密切关系,在人体机能发生改变的病理状态下,血和水互为病理因素,由此引出“血水同病”,其病理产物水湿、痰饮、瘀血亦同源,产生了“瘀水同病”“痰瘀互结”的理论。
1.2 瘀水同病血水互结,日久成瘀。在《黄帝内经》中即对血瘀有了深刻认识,“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水停致瘀成积。在《灵枢·水胀》中已经初显“瘀水同治”的基础,黄帝曰“肤胀、鼓胀,可刺邪?”岐伯曰“先泻其胀之血络,后调其经,刺去其血络也。”多数研究者认为,去瘀陈莝是治疗水肿病活血利水法的体现。在《黄帝内经》中,水证兼见瘀证的治疗方法还包括针刺、发汗、利小便等。“血水同病”理论在《伤寒杂病论》中完善,仲景以“血不利则为水”解释妇人经水不通,瘀血阻滞而发水肿的病机,可见瘀血既作为病理产物,又可作为病因,说明了水肿病和瘀水的密切关系。杨士瀛创用活血利水法治疗瘀血水肿,《仁斋直指方》中记载了集香汤、桑皮饮、防风散均能瘀水同治,尤其是调荣饮治疗瘀水留滞的水肿,四肢浮肿,皮肉间必有红痕赤缕。张从正在《儒门事亲》中指出,“陈莝去而肠胃洁,瘀癥尽而荣卫昌”,在此理论指导下,用吐下法治疗瘀水同病,以通经散、舟车丸攻瘀逐水。《医碥》论肿胀,“气水血三者,病常相因,有先病血结而水蓄者”,血瘀闭阻经脉,津液输布障碍,不能循于常道而停积于体内,发为水肿。至唐容川《血证论》,将“血水同病”理论引申至“瘀水同病”,云“瘀血化水,亦发水肿,是血病兼水也”,又及“血积继久,亦能化为痰水”。唐氏“瘀血化水”的学说,前承仲景“血不利则为水”的先河,同时提出瘀血凝涩,阻滞气机化水,水积日久甚可成痰的病机,启发了后世医家“活血化瘀利水”的治法[6]。
1.3 痰瘀互结气血津液同行脉中,“三焦不泻,经脉闭塞”,血运不畅而成瘀,津液停聚而为痰,痰饮和瘀血均是津血不归经脉的病理产物。“血水同病”,病理产物留滞,出现“痰瘀互结”的病理变化,久则痰瘀胶结成“顽痰”。《黄帝内经》中治疗血枯的经典方剂四乌贼骨一芦茹丸初步体现了“痰瘀同治”的理论。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对痰瘀提出了颇多见解,首先创造了“痰饮”“瘀血”的病名,并对分类、发病机制、证治进行了详细论述,指导了水液代谢疾病的中医临床治疗;其次在辨证论治体系的基础上,以“痰瘀互结”理论解析了狂证、中风、黄疸、肺痈、胸痹、妇人杂病等疾病的发病机制;在《金匮要略》中,以“痰瘀同治”为治则的方药包括大黄蛰虫丸、旋覆花汤、鳖甲煎丸、当归芍药散、大黄牡丹汤、桂枝茯苓丸、侯氏黑散、瓜蒌薤白半夏汤、大黄甘遂汤、桃核承气汤等,现代临床仍验之有效[7-9]。唐容川认为“血积既久,亦能化为痰水”,描述了从“瘀血”到“痰滞”的病理过程。“痰瘀互结”体现的是“瘀血”“痰浊”等内生的病理产物,在演变过程中加重病情,而成本虚标实之证。
1.4 “瘀水”临床证候根据《金匮要略》各方证篇章,可以得出“瘀水”临床证候特点包括肌肤甲错、两目暗黑、唇痿舌青、但欲漱水不欲咽、胸胁疼痛或胸背痛、或胸痛彻背、胸满气促、或有血性胸水、胸中及胃脘痞塞、胸胁痞闷不舒、甚则胀痛、刺痛、喜捶打胸部、喜热饮、腹满痛、肢体厥冷、呕吐、腹中冷痛、肠鸣辘辘、胁下气逆上冲心胸、咳嗽气喘、咳唾痰涎、憋胀、咳逆倚息不能平卧、气短、咯吐痰涎、羸瘦、腹满不能食、口渴、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小便难或少、唇舌青紫或暗红,心下或脐下悸动、脉沉伏或涩或关脉弦。
1.5 《金匮要略》中“瘀水”的治疗在《金匮要略》中,张仲景除了擅用本草类药物如桂枝温通经脉、枳实破气散结、茜草、赤芍、川芎等活血化瘀外,还常用矿物药如芒硝、硝石软坚散结,虫类药如鳖甲、虻虫、水蛭等搜剔通络,或加用酒加强温通经脉的功效,以达到祛除“瘀水”的目的[10]。通过总结经方,以条文中“瘀水”症状的轻重程度分类,轻剂适用于瘀水初结,病情轻浅者,平剂适用于瘀水互结阻滞气机,痰瘀不深者,重剂适用于久病入络,病情急重者,为经方治疗“瘀水”疾病提供了依据。
1.5.1 轻剂蒲灰散、赤小豆当归散清热化瘀利水,主治下焦湿热兼瘀血者。对于湿热瘀结,膀胱气化不行所致的小便不利,《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第十三》云:“小便不利,蒲灰散主之。”蒲灰散临床可以治疗瘀血湿热结于下焦之排尿障碍。赤小豆亦通利小便,令湿热从小便出,但清热利湿恐伤阴,当归引药入阴血分,能散能行。两方药味简单,但用药得当,收效甚良。
1.5.2 平剂真武汤主治脾肾阳虚证,制附子温阳利水散湿,温肾中阳使水有所主,芍药活血化瘀,亦制约附子的燥热,白术、茯苓健脾利水,燥脾湿使水有所制,生姜温经通脉。桂枝茯苓丸方增桂枝、牡丹皮、桃仁,加强了通经活络的功效,化瘀消癥、活血利水,主治妇女瘀水阻滞胞宫病。癥病瘀积既久,必然阻遏气机,妨碍津液代谢,亦可继发水湿停聚。
1.5.3 重剂抵当汤、大黄蛰虫丸方中均有水蛭、虻虫破血逐瘀,抵当汤主治太阳蓄水重症的“新有瘀血”或阳明蓄水的“久病必瘀”,大黄蛰虫丸制成丸剂,竣药缓攻,主治虚劳兼“肌肤甲错”的内有干血。桃核承气汤泻热逐瘀利水,主治下焦蓄血证。
基于“异病同治”的法则,张仲景“桂枝茯苓丸”“桃核承气汤”“大黄蜇虫丸”等方剂亦可应用于糖尿病肾脏病的治疗,从“瘀水”的角度出发,治病于未发,“血不利”导致水肿,瘀水互结血水相互转化。在临床上可根据病发急缓、证候轻重,分别采用轻剂、平剂、重剂活血通络利水,在不同阶段截断糖尿病肾脏病的病程发展。
2 基于“瘀水”理论探讨糖尿病肾脏病病机 2.1 发病机制糖尿病肾脏病以细胞外基质增多、基底膜增厚、系膜基质扩张、结节性肾小球硬化和小动脉玻璃样变为主要组织病理学模式[7]。其发病机制主要是胰岛素抵抗导致的高血糖和脂质代谢异常,在持续高血糖作用下,细胞因子网络的激活引起肾小球内血流动力学改变,呈现高滤过、高灌注状态[11];同时,血管活性物质代谢异常,激活内源性凝血途径,造成血管内皮损伤,血管壁增厚,血管腔狭窄,导致微血栓形成,甚至出现动脉粥样硬化[12],这里从现代医学角度阐释了糖尿病肾脏病普遍存在瘀血状态的原因。糖尿病肾脏病“瘀水”的病理过程与病机相一致:1)血瘀于脉中,瘀阻血脉,影响气血运行,津液渗于脉外,积而为水。2)血瘀于脉外,瘀血阻于脏腑组织各处,虽然全身脉运大致正常,但瘀血干扰相关脏腑如肾脏的水液代谢。3)气为血之帅,瘀血内阻,气机运行不畅,水湿停留,经脉不畅,影响血行而致血水互结,肾络瘀阻,病情缠绵,日久出现肾脏纤维化,肾功能衰退,出现水肿。水液停聚,血行不畅,导致气机阻滞,加重脏腑功能调节障碍,形成血病及水、水病及血的恶性循环,增加病情的复杂性。
2.2 病变阶段 2.2.1 早期—蛋白尿DKD由糖尿病发展而来,阴津亏损、郁热耗气伤阴贯穿糖尿病病程始终,阴虚燥热是糖尿病的本质[13]。饮食、外感邪毒、五志过极、劳倦内伤化生的内热,耗气伤阴致气阴两虚,气虚则气不行血,阴虚则血行不畅,运血无力,津枯血滞,瘀阻肾络,肾封藏失司,精微物质外泄出现尿糖、蛋白尿,即消渴肾早期。根据“微型癥瘕”学说,戴京璋等[14]认为瘀血在消渴肾病程中贯穿始终,早期聚散有时,晚期则固定不移,在早期阶段以“血滞”为主。吴深涛教授[15]认为血中升高的葡萄糖、脂质是体内瘀滞的浊邪,不能及时代谢而与血相搏结生成血浊,血浊进一步蕴热或化热耗气伤津,酿生毒邪,“尿中泡沫较多,淋于地板上的尿黏脚,苔多腻浊”等指征表现了血浊内瘀是消渴肾早期的启动因素。临床表现多见身体困重乏力,多汗,口苦而黏,尿浊多沫、尿液黏稠,大便干燥,舌淡暗,苔黄腻。
2.2.2 中期—水肿《素问·奇病论》论有病口甘者:“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灵枢》云:“肾脆则善病消瘅。”由此可见脾肾与消渴病关系密切。随着病情进展,气虚日久,温煦功能减弱,出现畏寒、肢冷、腰背冷痛的表现发展至阳虚。脾肾阳虚,脾失健运,肾失气化,气不化水,痰饮、水湿内生,水湿泛溢肌肤,发为水肿。故消渴肾中期水肿的本质是脾肾阳虚[16]。阳气虚,推动血液运行的功能减弱,阳虚经脉失温,血得寒则凝,进一步加重了瘀血。临床表现多见神疲乏力加重,腰背酸痛,畏寒肢冷,双下肢水肿,按之凹陷难复,大便溏,小便量少,舌紫暗,舌面有瘀斑。
2.2.3 晚期—肾衰竭消渴肾病变晚期,肾络瘀阻,肾络的损伤逐渐由气分发展至血分,肾小球滤过功能的下降也发展至肾实质的损伤,肾阳衰败,气血阴阳俱虚,发展至肾功能衰竭。《黄帝内经》首次提出“久病治血络”,清代叶天士正式建立了“初病在气,久病入络”和“络病以瘀为要”的理论依据。南征教授[17]提出“毒损肾络”病机新理论和消渴肾衰的新病名,在浊邪的基础上,瘀血和痰饮进一步加重,各种代谢产物不能及时排出,形成浊毒痰瘀的复合物(肌酐、尿素氮、多肽等)。刘玉宁教授[18]强调肾小球疾病本质是肾络病,至终末期肾脏病,病久者“邪正混居其间”,痰浊瘀血阻滞肾络,息以成积。从络病理论来看,肾络在生理上是肾脏的各种微小血管,是气血津液渗灌的场所,肾脏通过血液流通发挥着滤过作用[19]。临床表现见肌肤甲错、肢体麻木、面色晦暗,舌面有瘀斑瘀点,脉细涩。
气阴两虚是消渴的本质,而肾气阴不足是消渴肾的关键因素。除此之外,“瘀水”贯穿糖尿病肾脏病的病程始终,肾气阴不足,阴损及阳,三焦气化失司,血、水输布失常,切记湿热、痰湿、瘀血等病理产物壅滞三焦,日久缠绵难愈,最终生成浊毒,发展为关格。
3 消糖尿病肾病的治疗瘀血日久,则发为水肿,若瘀血得除,则无以化水,从而阻断水液停聚的途径。故消渴肾的临证时化瘀与利水并重,根据不同时期瘀、水的轻重不同,治疗各有侧重。活血化瘀,通络利水的同时注重益气养阴,温肾化气,并根据病情治以清热化瘀利水、消瘀渗湿利水,凉血泻热逐瘀诸法。
3.1 分期论治“瘀血”在糖尿病肾脏病病程中分别以“津枯血滞、瘀血阻络、毒损肾络”不同病理形式存在,当判断疾病不同阶段,治以“活血、化瘀、通络”,根据瘀水的失调紊乱程度,分别施以轻剂、平剂、重剂使水去瘀除。
在糖尿病肾脏病早期,气阴两虚,气病及血而为水,以蛋白尿为主者应用参芪地黄汤益气养阴,川芎、牡丹皮、茯苓行气活血利水,以水肿为主者应用防己黄芪汤合赤小豆当归散,赤小豆、当归清热化瘀利水;以小便不利为主者应用蒲灰散凉血化瘀利水。以肺肾阴虚为主者合沙参麦冬汤,证见烘热汗出,口舌干燥,舌红少苔,脉细数;以脾肾气虚为主者合参苓白术散,证见气短乏力,纳差,便溏,口渴引饮,舌胖边有齿痕,脉细弱无力。
糖尿病肾脏病中晚期,脾肾阳虚,浮肿日久,畏寒肢冷,大量蛋白尿,应用真武汤合金匮肾气丸温肾化气利水;心肾阳衰,喘粗、夜间不能平卧、心悸气短,应用五苓散合葶苈大枣泻肺汤消瘀渗湿利水;病理可见肾小球硬化或临床表现可见肿处肌肤甲错、四肢末端麻木、刺痛、甚而胸痹心痛,舌质紫暗,舌下络脉青紫,脉沉细涩者,应用桂枝茯苓丸破血散结消癥,桂枝温通血脉,芍药和营调血,共通肾络癥瘕,丹皮、桃仁活血化瘀、祛瘀生新,虻虫走窜通达,深入肾络,使血府通利,津液不聚。
糖尿病肾脏病晚期(尿毒症期),浊毒内蕴,患者面色多黧黑、皮肤紫暗甚至出现瘀斑,应用桃核承气汤凉血泻热逐瘀,大黄炭、蒲黄炭等炭类药物吸附浊毒,土鳖虫、水蛭等虫类药搜惕通络,改善血液高凝状态和微循环障碍,少腹硬满者以抵当汤易桃核承气汤加强破血下瘀之功。
3.2 临床常用药对 3.2.1 益母草、泽兰益母草利水消肿,活血化瘀,尤宜用于水瘀互结的水肿。泽兰为血中气药,血水兼顾,气水同治,亦破血除癥,消水肿。体外实验表明,泽兰水提取物能够减少糖尿病肾病大鼠的蛋白尿,抑制大鼠系膜细胞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通路,减少大鼠系膜细胞肿瘤抑制因子(TβRⅡ)、细胞信号转导分子(SMAD)2、P-SMAD2、SMAD4的表达,抑制ERK1/2的磷酸化[20]。益母草30 g,泽兰10~15 g,两者合用以加强活血化瘀利水的功效。
3.2.2 黄芪、水蛭黄芪补气固表,利尿消肿,养血生津。通过网络药理学分析黄芪的多种有效成分,存在74个靶标从抗氧化、抗炎、促纤溶、改善肾脏病理等方面改善糖尿病肾脏病的发展[21]。水蛭作为虫类药,搜风通络,剔除顽痰死血,能够深达微血栓核心,激活纤维蛋白溶解系统。黄芪30~90 g,水蛭6~10 g,黄芪在减轻蛋白尿、水肿的同时,益气养阴,防止水蛭攻伐太过。
3.2.3 酒大黄、桃仁大黄泻下攻积,祛瘀生新。仲景用酒洗大黄,使其入血分而逐瘀。桃仁养血活血,通行血脉,酒大黄6~10 g,桃仁10~12 g,两者均入血分,合用取桃核承气汤之意,活血化瘀,利水泻浊而不伤正。
4 典型病案患者女性,71岁,2021年4月16日初诊。发现肾功能异常2年余。既往“2型糖尿病”病史10余年,目前口服“沙格列汀、格列喹酮”控制血糖,空腹血糖约8~11 mmol/L,高血压病病史5年,目前口服“非洛地平缓释片、硝苯地平控释片”控制血压,血压情况不详。2021年2月21日因双下肢浮肿于天津市某医院住院治疗,查糖化血红蛋白7.50%,空腹血糖12.5 mmol/L,血肌酐234 μmol/L,尿素氮14.38 mmol/L,白蛋白30.6 g/L,查24 h尿蛋白定量7.516 g/24 h,眼底病变示双眼点片状出血,中心凹反光不清,考虑“慢性肾脏病4期、2型糖尿病性肾病、2型糖尿病性视网膜病变、高血压病3级”,对症治疗后好转出院,出院时复查血肌酐202 μmol/L,24 h尿蛋白定量3.12 g/24 h。现症见:双下肢浮肿,肿处皮硬,肌肤甲错,四肢沉重、麻木,面色晦暗,视物模糊,偶头晕、恶心欲呕,口干渴,畏寒,腰酸痛,腹胀,大便难下,泡沫尿,纳差,寐欠安,舌胖有齿痕,苔润水滑,脉沉细无力。中医诊断:消渴肾,证型诊断:脾肾阳虚,瘀水内停。治法:健脾益肾,活血化瘀,泄浊解毒。组方:生黄芪40 g,炒白术20 g,鬼箭羽10 g,桃仁10 g,酒大黄10 g,水蛭10 g,地龙10 g,土茯苓30 g,茵陈10 g,五灵脂10 g,蒲黄炭10 g,川芎20 g,土鳖虫10 g,珍珠母20 g,炒酸枣仁10 g,鸡血藤30 g。14剂,水煎服,每日两次。
患者服药14剂后,2诊复查24 h尿蛋白定量:2.65 g/24 h,双下肢浮肿、麻木感减轻,自觉恶心消失,大便通畅,腹不胀,仍有畏寒,不欲饮食,泡沫尿减少,舌淡苔白滑,脉沉细。治法:益气利水,活血通络。组方:生黄芪60 g,太子参10 g,水蛭6 g,地龙10 g,土鳖虫10 g,金樱子20 g,芡实20 g,鬼箭羽10 g,苍术20 g,丹参20 g,泽兰20 g,川芎20 g,绞股蓝20 g,焦山楂20 g,茜草20 g。14剂,水煎服,每日2次。
再服14剂后,3诊自诉空腹血糖控制在7~9 mmol/L,复查血肌酐187 μmol/L,尿素氮9.38 mmol/L,24 h尿蛋白定量2.12 g/24h,白蛋白31.2 g/L,双下肢浮肿、四肢沉重明显减轻,畏寒减轻,纳寐可,大便调,仍有泡沫尿,舌根部苔黄腻,脉沉弦。治法:益气养阴,滋肾健脾。组方:生黄芪60 g,炒白术20 g,太子参10 g,玄参20 g,鬼箭羽10 g,丹参20 g,覆盆子10 g,沙苑子20 g,地龙10 g,土鳖虫10 g,萆薢20 g,石菖蒲10 g,泽泻15 g,熟地黄10 g,山药20 g,牡丹皮15 g。14剂,水煎服,每日两次。
4诊复查24 h尿蛋白定量1.08 g/24 h,双下肢不肿,尿中泡沫减少,未诉头晕、四肢麻木、视物昏蒙等,稍感腰酸,纳可,大便不干,舌淡苔白腻,脉沉细。中药守上方加减继服。
按语:患者糖尿病病史较久,血糖控制尚可,但出现了蛋白尿、血肌酐升高等肾功能减退的化验指标,体现了“久病必瘀,血瘀发为水肿的特点”,辨病为消渴肾病。临床表现为双下肢浮肿、肌肤甲错、四肢沉重麻木、畏寒、乏力、视物模糊、腹胀、大便难下、泡沫尿等症状,辨证为脾肾阳虚,瘀水内停。病久气虚,无力推动血液运行,致血行凝滞,脉道瘀阻,血不利则为水,故见下肢浮肿;脾气虚弱,四肢失养,故见乏力;脾气虚弱,清阳不升,双目失养,故见视物模糊;病久入肾,肾气虚弱,肾失开阖,不能固摄,故见泡沫尿等。浊毒内犯,故见恶心欲呕。治法为健脾益肾、活血化瘀、泄浊解毒。该病案水瘀互结较重,方中酒大黄、水蛭、桃仁、土鳖虫合为抵当汤,地龙加强通经活络之功,瘀水并除,攻补兼施,使瘀消水泻。生黄芪、酒大黄、茵陈、蒲黄炭、五灵脂、川芎合为茵陈失笑散通腑泻浊,土茯苓加强利湿化浊之力。珍珠母、酸枣仁、鸡血藤养血安神。2诊时仍将土鳖虫、地龙、水蛭虫类药合用,推陈致新,血不利则为水,活血有助于利水,并加丹参、泽兰、芡实、川芎、焦山楂等草本药活血化瘀通络。金樱子合为水陆二仙丹,健脾固涩,益肾封藏,固涩丢失的精微物质,苍术、鬼箭羽、绞股蓝身兼降糖之功来稳定血糖。3诊患者下肢水肿明显减退,乏力好转,以参芪地黄汤健脾益气,养阴滋肾,患者脾肾亏虚,湿热、痰瘀尚存,酌加甘温平剂覆盆子、沙苑子温补脾阳、肾阳,改善肾的气化和脾的运化功能。萆薢、石菖蒲、泽泻温肾利湿、分清化浊。
5 小结综上所述,从经典中的中医理论引申到各种慢性疾病的临床治疗具有重要意义,将“瘀水”理论应用于糖尿病肾脏病的治疗,为中医药治疗糖尿病肾脏病提供了新的思路。将《金匮要略》中治疗“瘀水”的经方分为轻剂、平剂、重剂,在糖尿病肾脏病的不同病变阶段治以“活血、化瘀、通络”,能够拓展经方的使用范围,使处方用药更为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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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ational Clinical Research Center for Chinese Medicine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Tianjin 300381,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