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医药  2023, Vol. 40 Issue (8): 987-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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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齐, 王钰涵, 赵晰, 等.
YANG Siqi, WANG Yuhan, ZHAO Xi, et al.
浅析从“瘀水”论治糖尿病肾脏病
An analysis of treating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from "blood stasis and water"
天津中医药, 2023, 40(8): 987-992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23, 40(8): 987-992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2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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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23-04-17
浅析从“瘀水”论治糖尿病肾脏病
杨思齐1,2 , 王钰涵1,2 , 赵晰1,2 , 王耀光1,2     
1.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肾病科, 天津 300381;
2. 国家中医针灸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天津 300381
摘要:糖尿病肾脏病是糖尿病最严重的慢性并发症之一,积极治疗糖尿病肾脏病对延长患者进入透析前时间,改善患者生活质量有重要意义。“瘀水”理论来源于《黄帝内经》,而“瘀水同病”“痰瘀互结”等系列方药见于《金匮要略》。通过古今文献阅读,文章梳理总结了“瘀水”的理论来源和发展,将《金匮要略》条文中的方药按“瘀水”症状的轻重程度分类,并拓展其临床应用,提出从“瘀水”角度论治糖尿病肾脏病,在不同病变阶段治以“活血、化瘀、通络”。
关键词瘀水    糖尿病肾脏病    中医经典    临床应用    

近年来,中国糖尿病患病率逐年升高,1项横截面研究显示,2015~2017年中国18岁及以上人群的糖尿病患病率约为12.8%[1]。由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糖尿病肾脏病(DKD)发病率也在显著增加,约20%~40%的糖尿病患者合并DKD。在中国,从2011年开始,引发慢性肾脏病(CKD)的原因中DKD所占比例逐年攀升,超过慢性肾小球肾炎成为CKD的主要原因[2]。消渴病日久,“久病必瘀”,瘀水既是消渴病的重要病机之一,又是疾病发展的病理产物,在《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等经典中均有论述。文章基于古今文献中“瘀水”的理论观点,经过多年临床实践[3]和基础研究[4-5],提出从“瘀水”论治糖尿病肾脏病,从生理、病理角度阐述消渴肾的发病机制、形成和治疗,最后举出典型病案,佐证该理论的临床指导意义。

1 “瘀水”理论探讨 1.1 血水同源

通过古今文献复习发现,“血水”理论发迹于《黄帝内经》,正如《灵枢·营卫生会》载“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这是“血水同源”的理论开端。

广义的水,泛指人体内一切津液。血和水,均来源于水谷精微的化生,是参与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血和水在正常的生理状态下互济互养,共同营养全身,清代医家张志聪注解《灵枢》“血乃中焦之汁,流溢于中以为精,奉心化赤而为血”,两者通过渗入与渗出血脉而互相转化,津水渗入脉中,合于营气化生血液,血于脉中释出,在外化为津液,并行于脉中循行流注全身,共同发挥滋养濡润的功能。基于“血水同源”的密切关系,在人体机能发生改变的病理状态下,血和水互为病理因素,由此引出“血水同病”,其病理产物水湿、痰饮、瘀血亦同源,产生了“瘀水同病”“痰瘀互结”的理论。

1.2 瘀水同病

血水互结,日久成瘀。在《黄帝内经》中即对血瘀有了深刻认识,“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水停致瘀成积。在《灵枢·水胀》中已经初显“瘀水同治”的基础,黄帝曰“肤胀、鼓胀,可刺邪?”岐伯曰“先泻其胀之血络,后调其经,刺去其血络也。”多数研究者认为,去瘀陈莝是治疗水肿病活血利水法的体现。在《黄帝内经》中,水证兼见瘀证的治疗方法还包括针刺、发汗、利小便等。“血水同病”理论在《伤寒杂病论》中完善,仲景以“血不利则为水”解释妇人经水不通,瘀血阻滞而发水肿的病机,可见瘀血既作为病理产物,又可作为病因,说明了水肿病和瘀水的密切关系。杨士瀛创用活血利水法治疗瘀血水肿,《仁斋直指方》中记载了集香汤、桑皮饮、防风散均能瘀水同治,尤其是调荣饮治疗瘀水留滞的水肿,四肢浮肿,皮肉间必有红痕赤缕。张从正在《儒门事亲》中指出,“陈莝去而肠胃洁,瘀癥尽而荣卫昌”,在此理论指导下,用吐下法治疗瘀水同病,以通经散、舟车丸攻瘀逐水。《医碥》论肿胀,“气水血三者,病常相因,有先病血结而水蓄者”,血瘀闭阻经脉,津液输布障碍,不能循于常道而停积于体内,发为水肿。至唐容川《血证论》,将“血水同病”理论引申至“瘀水同病”,云“瘀血化水,亦发水肿,是血病兼水也”,又及“血积继久,亦能化为痰水”。唐氏“瘀血化水”的学说,前承仲景“血不利则为水”的先河,同时提出瘀血凝涩,阻滞气机化水,水积日久甚可成痰的病机,启发了后世医家“活血化瘀利水”的治法[6]

1.3 痰瘀互结

气血津液同行脉中,“三焦不泻,经脉闭塞”,血运不畅而成瘀,津液停聚而为痰,痰饮和瘀血均是津血不归经脉的病理产物。“血水同病”,病理产物留滞,出现“痰瘀互结”的病理变化,久则痰瘀胶结成“顽痰”。《黄帝内经》中治疗血枯的经典方剂四乌贼骨一芦茹丸初步体现了“痰瘀同治”的理论。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对痰瘀提出了颇多见解,首先创造了“痰饮”“瘀血”的病名,并对分类、发病机制、证治进行了详细论述,指导了水液代谢疾病的中医临床治疗;其次在辨证论治体系的基础上,以“痰瘀互结”理论解析了狂证、中风、黄疸、肺痈、胸痹、妇人杂病等疾病的发病机制;在《金匮要略》中,以“痰瘀同治”为治则的方药包括大黄蛰虫丸、旋覆花汤、鳖甲煎丸、当归芍药散、大黄牡丹汤、桂枝茯苓丸、侯氏黑散、瓜蒌薤白半夏汤、大黄甘遂汤、桃核承气汤等,现代临床仍验之有效[7-9]。唐容川认为“血积既久,亦能化为痰水”,描述了从“瘀血”到“痰滞”的病理过程。“痰瘀互结”体现的是“瘀血”“痰浊”等内生的病理产物,在演变过程中加重病情,而成本虚标实之证。

1.4 “瘀水”临床证候

根据《金匮要略》各方证篇章,可以得出“瘀水”临床证候特点包括肌肤甲错、两目暗黑、唇痿舌青、但欲漱水不欲咽、胸胁疼痛或胸背痛、或胸痛彻背、胸满气促、或有血性胸水、胸中及胃脘痞塞、胸胁痞闷不舒、甚则胀痛、刺痛、喜捶打胸部、喜热饮、腹满痛、肢体厥冷、呕吐、腹中冷痛、肠鸣辘辘、胁下气逆上冲心胸、咳嗽气喘、咳唾痰涎、憋胀、咳逆倚息不能平卧、气短、咯吐痰涎、羸瘦、腹满不能食、口渴、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小便难或少、唇舌青紫或暗红,心下或脐下悸动、脉沉伏或涩或关脉弦。

1.5 《金匮要略》中“瘀水”的治疗

在《金匮要略》中,张仲景除了擅用本草类药物如桂枝温通经脉、枳实破气散结、茜草、赤芍、川芎等活血化瘀外,还常用矿物药如芒硝、硝石软坚散结,虫类药如鳖甲、虻虫、水蛭等搜剔通络,或加用酒加强温通经脉的功效,以达到祛除“瘀水”的目的[10]。通过总结经方,以条文中“瘀水”症状的轻重程度分类,轻剂适用于瘀水初结,病情轻浅者,平剂适用于瘀水互结阻滞气机,痰瘀不深者,重剂适用于久病入络,病情急重者,为经方治疗“瘀水”疾病提供了依据。

1.5.1 轻剂

蒲灰散、赤小豆当归散清热化瘀利水,主治下焦湿热兼瘀血者。对于湿热瘀结,膀胱气化不行所致的小便不利,《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第十三》云:“小便不利,蒲灰散主之。”蒲灰散临床可以治疗瘀血湿热结于下焦之排尿障碍。赤小豆亦通利小便,令湿热从小便出,但清热利湿恐伤阴,当归引药入阴血分,能散能行。两方药味简单,但用药得当,收效甚良。

1.5.2 平剂

真武汤主治脾肾阳虚证,制附子温阳利水散湿,温肾中阳使水有所主,芍药活血化瘀,亦制约附子的燥热,白术、茯苓健脾利水,燥脾湿使水有所制,生姜温经通脉。桂枝茯苓丸方增桂枝、牡丹皮、桃仁,加强了通经活络的功效,化瘀消癥、活血利水,主治妇女瘀水阻滞胞宫病。癥病瘀积既久,必然阻遏气机,妨碍津液代谢,亦可继发水湿停聚。

1.5.3 重剂

抵当汤、大黄蛰虫丸方中均有水蛭、虻虫破血逐瘀,抵当汤主治太阳蓄水重症的“新有瘀血”或阳明蓄水的“久病必瘀”,大黄蛰虫丸制成丸剂,竣药缓攻,主治虚劳兼“肌肤甲错”的内有干血。桃核承气汤泻热逐瘀利水,主治下焦蓄血证。

基于“异病同治”的法则,张仲景“桂枝茯苓丸”“桃核承气汤”“大黄蜇虫丸”等方剂亦可应用于糖尿病肾脏病的治疗,从“瘀水”的角度出发,治病于未发,“血不利”导致水肿,瘀水互结血水相互转化。在临床上可根据病发急缓、证候轻重,分别采用轻剂、平剂、重剂活血通络利水,在不同阶段截断糖尿病肾脏病的病程发展。

2 基于“瘀水”理论探讨糖尿病肾脏病病机 2.1 发病机制

糖尿病肾脏病以细胞外基质增多、基底膜增厚、系膜基质扩张、结节性肾小球硬化和小动脉玻璃样变为主要组织病理学模式[7]。其发病机制主要是胰岛素抵抗导致的高血糖和脂质代谢异常,在持续高血糖作用下,细胞因子网络的激活引起肾小球内血流动力学改变,呈现高滤过、高灌注状态[11];同时,血管活性物质代谢异常,激活内源性凝血途径,造成血管内皮损伤,血管壁增厚,血管腔狭窄,导致微血栓形成,甚至出现动脉粥样硬化[12],这里从现代医学角度阐释了糖尿病肾脏病普遍存在瘀血状态的原因。糖尿病肾脏病“瘀水”的病理过程与病机相一致:1)血瘀于脉中,瘀阻血脉,影响气血运行,津液渗于脉外,积而为水。2)血瘀于脉外,瘀血阻于脏腑组织各处,虽然全身脉运大致正常,但瘀血干扰相关脏腑如肾脏的水液代谢。3)气为血之帅,瘀血内阻,气机运行不畅,水湿停留,经脉不畅,影响血行而致血水互结,肾络瘀阻,病情缠绵,日久出现肾脏纤维化,肾功能衰退,出现水肿。水液停聚,血行不畅,导致气机阻滞,加重脏腑功能调节障碍,形成血病及水、水病及血的恶性循环,增加病情的复杂性。

2.2 病变阶段 2.2.1 早期—蛋白尿

DKD由糖尿病发展而来,阴津亏损、郁热耗气伤阴贯穿糖尿病病程始终,阴虚燥热是糖尿病的本质[13]。饮食、外感邪毒、五志过极、劳倦内伤化生的内热,耗气伤阴致气阴两虚,气虚则气不行血,阴虚则血行不畅,运血无力,津枯血滞,瘀阻肾络,肾封藏失司,精微物质外泄出现尿糖、蛋白尿,即消渴肾早期。根据“微型癥瘕”学说,戴京璋等[14]认为瘀血在消渴肾病程中贯穿始终,早期聚散有时,晚期则固定不移,在早期阶段以“血滞”为主。吴深涛教授[15]认为血中升高的葡萄糖、脂质是体内瘀滞的浊邪,不能及时代谢而与血相搏结生成血浊,血浊进一步蕴热或化热耗气伤津,酿生毒邪,“尿中泡沫较多,淋于地板上的尿黏脚,苔多腻浊”等指征表现了血浊内瘀是消渴肾早期的启动因素。临床表现多见身体困重乏力,多汗,口苦而黏,尿浊多沫、尿液黏稠,大便干燥,舌淡暗,苔黄腻。

2.2.2 中期—水肿

《素问·奇病论》论有病口甘者:“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灵枢》云:“肾脆则善病消瘅。”由此可见脾肾与消渴病关系密切。随着病情进展,气虚日久,温煦功能减弱,出现畏寒、肢冷、腰背冷痛的表现发展至阳虚。脾肾阳虚,脾失健运,肾失气化,气不化水,痰饮、水湿内生,水湿泛溢肌肤,发为水肿。故消渴肾中期水肿的本质是脾肾阳虚[16]。阳气虚,推动血液运行的功能减弱,阳虚经脉失温,血得寒则凝,进一步加重了瘀血。临床表现多见神疲乏力加重,腰背酸痛,畏寒肢冷,双下肢水肿,按之凹陷难复,大便溏,小便量少,舌紫暗,舌面有瘀斑。

2.2.3 晚期—肾衰竭

消渴肾病变晚期,肾络瘀阻,肾络的损伤逐渐由气分发展至血分,肾小球滤过功能的下降也发展至肾实质的损伤,肾阳衰败,气血阴阳俱虚,发展至肾功能衰竭。《黄帝内经》首次提出“久病治血络”,清代叶天士正式建立了“初病在气,久病入络”和“络病以瘀为要”的理论依据。南征教授[17]提出“毒损肾络”病机新理论和消渴肾衰的新病名,在浊邪的基础上,瘀血和痰饮进一步加重,各种代谢产物不能及时排出,形成浊毒痰瘀的复合物(肌酐、尿素氮、多肽等)。刘玉宁教授[18]强调肾小球疾病本质是肾络病,至终末期肾脏病,病久者“邪正混居其间”,痰浊瘀血阻滞肾络,息以成积。从络病理论来看,肾络在生理上是肾脏的各种微小血管,是气血津液渗灌的场所,肾脏通过血液流通发挥着滤过作用[19]。临床表现见肌肤甲错、肢体麻木、面色晦暗,舌面有瘀斑瘀点,脉细涩。

气阴两虚是消渴的本质,而肾气阴不足是消渴肾的关键因素。除此之外,“瘀水”贯穿糖尿病肾脏病的病程始终,肾气阴不足,阴损及阳,三焦气化失司,血、水输布失常,切记湿热、痰湿、瘀血等病理产物壅滞三焦,日久缠绵难愈,最终生成浊毒,发展为关格。

3 消糖尿病肾病的治疗

瘀血日久,则发为水肿,若瘀血得除,则无以化水,从而阻断水液停聚的途径。故消渴肾的临证时化瘀与利水并重,根据不同时期瘀、水的轻重不同,治疗各有侧重。活血化瘀,通络利水的同时注重益气养阴,温肾化气,并根据病情治以清热化瘀利水、消瘀渗湿利水,凉血泻热逐瘀诸法。

3.1 分期论治

“瘀血”在糖尿病肾脏病病程中分别以“津枯血滞、瘀血阻络、毒损肾络”不同病理形式存在,当判断疾病不同阶段,治以“活血、化瘀、通络”,根据瘀水的失调紊乱程度,分别施以轻剂、平剂、重剂使水去瘀除。

在糖尿病肾脏病早期,气阴两虚,气病及血而为水,以蛋白尿为主者应用参芪地黄汤益气养阴,川芎、牡丹皮、茯苓行气活血利水,以水肿为主者应用防己黄芪汤合赤小豆当归散,赤小豆、当归清热化瘀利水;以小便不利为主者应用蒲灰散凉血化瘀利水。以肺肾阴虚为主者合沙参麦冬汤,证见烘热汗出,口舌干燥,舌红少苔,脉细数;以脾肾气虚为主者合参苓白术散,证见气短乏力,纳差,便溏,口渴引饮,舌胖边有齿痕,脉细弱无力。

糖尿病肾脏病中晚期,脾肾阳虚,浮肿日久,畏寒肢冷,大量蛋白尿,应用真武汤合金匮肾气丸温肾化气利水;心肾阳衰,喘粗、夜间不能平卧、心悸气短,应用五苓散合葶苈大枣泻肺汤消瘀渗湿利水;病理可见肾小球硬化或临床表现可见肿处肌肤甲错、四肢末端麻木、刺痛、甚而胸痹心痛,舌质紫暗,舌下络脉青紫,脉沉细涩者,应用桂枝茯苓丸破血散结消癥,桂枝温通血脉,芍药和营调血,共通肾络癥瘕,丹皮、桃仁活血化瘀、祛瘀生新,虻虫走窜通达,深入肾络,使血府通利,津液不聚。

糖尿病肾脏病晚期(尿毒症期),浊毒内蕴,患者面色多黧黑、皮肤紫暗甚至出现瘀斑,应用桃核承气汤凉血泻热逐瘀,大黄炭、蒲黄炭等炭类药物吸附浊毒,土鳖虫、水蛭等虫类药搜惕通络,改善血液高凝状态和微循环障碍,少腹硬满者以抵当汤易桃核承气汤加强破血下瘀之功。

3.2 临床常用药对 3.2.1 益母草、泽兰

益母草利水消肿,活血化瘀,尤宜用于水瘀互结的水肿。泽兰为血中气药,血水兼顾,气水同治,亦破血除癥,消水肿。体外实验表明,泽兰水提取物能够减少糖尿病肾病大鼠的蛋白尿,抑制大鼠系膜细胞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通路,减少大鼠系膜细胞肿瘤抑制因子(TβRⅡ)、细胞信号转导分子(SMAD)2、P-SMAD2、SMAD4的表达,抑制ERK1/2的磷酸化[20]。益母草30 g,泽兰10~15 g,两者合用以加强活血化瘀利水的功效。

3.2.2 黄芪、水蛭

黄芪补气固表,利尿消肿,养血生津。通过网络药理学分析黄芪的多种有效成分,存在74个靶标从抗氧化、抗炎、促纤溶、改善肾脏病理等方面改善糖尿病肾脏病的发展[21]。水蛭作为虫类药,搜风通络,剔除顽痰死血,能够深达微血栓核心,激活纤维蛋白溶解系统。黄芪30~90 g,水蛭6~10 g,黄芪在减轻蛋白尿、水肿的同时,益气养阴,防止水蛭攻伐太过。

3.2.3 酒大黄、桃仁

大黄泻下攻积,祛瘀生新。仲景用酒洗大黄,使其入血分而逐瘀。桃仁养血活血,通行血脉,酒大黄6~10 g,桃仁10~12 g,两者均入血分,合用取桃核承气汤之意,活血化瘀,利水泻浊而不伤正。

4 典型病案

患者女性,71岁,2021年4月16日初诊。发现肾功能异常2年余。既往“2型糖尿病”病史10余年,目前口服“沙格列汀、格列喹酮”控制血糖,空腹血糖约8~11 mmol/L,高血压病病史5年,目前口服“非洛地平缓释片、硝苯地平控释片”控制血压,血压情况不详。2021年2月21日因双下肢浮肿于天津市某医院住院治疗,查糖化血红蛋白7.50%,空腹血糖12.5 mmol/L,血肌酐234 μmol/L,尿素氮14.38 mmol/L,白蛋白30.6 g/L,查24 h尿蛋白定量7.516 g/24 h,眼底病变示双眼点片状出血,中心凹反光不清,考虑“慢性肾脏病4期、2型糖尿病性肾病、2型糖尿病性视网膜病变、高血压病3级”,对症治疗后好转出院,出院时复查血肌酐202 μmol/L,24 h尿蛋白定量3.12 g/24 h。现症见:双下肢浮肿,肿处皮硬,肌肤甲错,四肢沉重、麻木,面色晦暗,视物模糊,偶头晕、恶心欲呕,口干渴,畏寒,腰酸痛,腹胀,大便难下,泡沫尿,纳差,寐欠安,舌胖有齿痕,苔润水滑,脉沉细无力。中医诊断:消渴肾,证型诊断:脾肾阳虚,瘀水内停。治法:健脾益肾,活血化瘀,泄浊解毒。组方:生黄芪40 g,炒白术20 g,鬼箭羽10 g,桃仁10 g,酒大黄10 g,水蛭10 g,地龙10 g,土茯苓30 g,茵陈10 g,五灵脂10 g,蒲黄炭10 g,川芎20 g,土鳖虫10 g,珍珠母20 g,炒酸枣仁10 g,鸡血藤30 g。14剂,水煎服,每日两次。

患者服药14剂后,2诊复查24 h尿蛋白定量:2.65 g/24 h,双下肢浮肿、麻木感减轻,自觉恶心消失,大便通畅,腹不胀,仍有畏寒,不欲饮食,泡沫尿减少,舌淡苔白滑,脉沉细。治法:益气利水,活血通络。组方:生黄芪60 g,太子参10 g,水蛭6 g,地龙10 g,土鳖虫10 g,金樱子20 g,芡实20 g,鬼箭羽10 g,苍术20 g,丹参20 g,泽兰20 g,川芎20 g,绞股蓝20 g,焦山楂20 g,茜草20 g。14剂,水煎服,每日2次。

再服14剂后,3诊自诉空腹血糖控制在7~9 mmol/L,复查血肌酐187 μmol/L,尿素氮9.38 mmol/L,24 h尿蛋白定量2.12 g/24h,白蛋白31.2 g/L,双下肢浮肿、四肢沉重明显减轻,畏寒减轻,纳寐可,大便调,仍有泡沫尿,舌根部苔黄腻,脉沉弦。治法:益气养阴,滋肾健脾。组方:生黄芪60 g,炒白术20 g,太子参10 g,玄参20 g,鬼箭羽10 g,丹参20 g,覆盆子10 g,沙苑子20 g,地龙10 g,土鳖虫10 g,萆薢20 g,石菖蒲10 g,泽泻15 g,熟地黄10 g,山药20 g,牡丹皮15 g。14剂,水煎服,每日两次。

4诊复查24 h尿蛋白定量1.08 g/24 h,双下肢不肿,尿中泡沫减少,未诉头晕、四肢麻木、视物昏蒙等,稍感腰酸,纳可,大便不干,舌淡苔白腻,脉沉细。中药守上方加减继服。

按语:患者糖尿病病史较久,血糖控制尚可,但出现了蛋白尿、血肌酐升高等肾功能减退的化验指标,体现了“久病必瘀,血瘀发为水肿的特点”,辨病为消渴肾病。临床表现为双下肢浮肿、肌肤甲错、四肢沉重麻木、畏寒、乏力、视物模糊、腹胀、大便难下、泡沫尿等症状,辨证为脾肾阳虚,瘀水内停。病久气虚,无力推动血液运行,致血行凝滞,脉道瘀阻,血不利则为水,故见下肢浮肿;脾气虚弱,四肢失养,故见乏力;脾气虚弱,清阳不升,双目失养,故见视物模糊;病久入肾,肾气虚弱,肾失开阖,不能固摄,故见泡沫尿等。浊毒内犯,故见恶心欲呕。治法为健脾益肾、活血化瘀、泄浊解毒。该病案水瘀互结较重,方中酒大黄、水蛭、桃仁、土鳖虫合为抵当汤,地龙加强通经活络之功,瘀水并除,攻补兼施,使瘀消水泻。生黄芪、酒大黄、茵陈、蒲黄炭、五灵脂、川芎合为茵陈失笑散通腑泻浊,土茯苓加强利湿化浊之力。珍珠母、酸枣仁、鸡血藤养血安神。2诊时仍将土鳖虫、地龙、水蛭虫类药合用,推陈致新,血不利则为水,活血有助于利水,并加丹参、泽兰、芡实、川芎、焦山楂等草本药活血化瘀通络。金樱子合为水陆二仙丹,健脾固涩,益肾封藏,固涩丢失的精微物质,苍术、鬼箭羽、绞股蓝身兼降糖之功来稳定血糖。3诊患者下肢水肿明显减退,乏力好转,以参芪地黄汤健脾益气,养阴滋肾,患者脾肾亏虚,湿热、痰瘀尚存,酌加甘温平剂覆盆子、沙苑子温补脾阳、肾阳,改善肾的气化和脾的运化功能。萆薢、石菖蒲、泽泻温肾利湿、分清化浊。

5 小结

综上所述,从经典中的中医理论引申到各种慢性疾病的临床治疗具有重要意义,将“瘀水”理论应用于糖尿病肾脏病的治疗,为中医药治疗糖尿病肾脏病提供了新的思路。将《金匮要略》中治疗“瘀水”的经方分为轻剂、平剂、重剂,在糖尿病肾脏病的不同病变阶段治以“活血、化瘀、通络”,能够拓展经方的使用范围,使处方用药更为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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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treating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from "blood stasis and water"
YANG Siqi1,2 , WANG Yuhan1,2 , ZHAO Xi1,2 , WANG Yaoguang1,2     
1. Department of Nephrology, First Teaching Hospital of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0381, China;
2. National Clinical Research Center for Chinese Medicine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Tianjin 300381, China
Abstract: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is one of the most serious chronic complications of diabetes. Active treatment of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prolonging the time before dialysis and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life of patients. The theory of "blood stasis and water" comes from 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Internal Medicine. The series of prescriptions such as "blood stasis and water are the same disease" and "phlegm and blood stasis are combined" are found in the synopsis of Jingui Yaolue. Through the reading of ancient and modern literature, this paper summarized the theoretical source and development of "stasis and water", classified the prescriptions in the Jingui Yaolue according to the severity of the symptoms of "stasis and water", and expanded its clinical application. It proposed to treat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asis and water", and treat it with "activating blood circulation, removing blood stasis and smoothing the arteries" in different pathological stages.
Key words: blood stasis and water    diabetic kidney diseas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inical app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