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样疾病是一种急性呼吸系统疾病，以不同程度发热为典型特征，同时伴有其他非特异性的呼吸道感染常见症状^[1]，流感样疾病以流感病毒感染最常见，其他病原体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支原体等亦可见，少数合并细菌感染。为控制流感病毒、冠状病毒等病原体的传播，中国自2000年开始，建立了覆盖全国的流感样病例哨点监测网络，并将流感样病例定义为：发热（体温≥38 ℃），伴咳嗽或咽痛之一者^[2]。流感样疾病与中医“时行感冒”“外感热病”范畴相近，其中由感染呼吸道病原体所致的，可归于中医“肺系疫病”之范畴，即以疫邪为病因，以肺系为主要感染部位，以呼吸道为主要传染途径的疫病^[3]。男女感受疫邪一般无异，但妇人有胞宫这一生理结构，并有月经这一特殊阶段，导致感邪时机对妇人肺系疫病的疾病发展及预后有一定影响。早在《伤寒论》^[4]中，就详细阐述了妇人经期受病的“热入血室”证，后世温病医家也对其进行发挥完善^[5-7]。近来肺系疫病的恢复期症状逐渐受到关注，被称为“疫后诸症”，即染疫极期已过，疫邪初退，因各种原因，前证复起或新证始发的各种病症总称，前者称为“复证”，后者为“瘥后证”^[8]。本研究选取了育龄期女性中已明确病原体的流感样病例，调查其月经时期、年龄、体质量、病原体种类以及对应的瘥后期症状，以期更深入地了解妇人感邪时机对流感样病例瘥后证的影响。

1 对象与方法 1.1 调查对象

本研究于2023年3月10—31日，采用电话回访及社交媒体形式进行调查。本研究通过电话回访对2022年10月1日—2023年2月1日内曾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妇科就诊的受访者进行调查，并通过线上途径，采用受访者驱动的滚雪球抽样方法，扩大受访群体。本问卷由受访者自愿参加，所有数据均为匿名收集，无任何物质回报。该研究获得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伦理委员会的批准（批准号：2023BL02-026-01），临床试验注册单位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注册号ChiCTR2300069491。

纳入标准：1）鉴于女性45岁以后卵巢功能明显下降，月经失调发病率高，仅纳入年龄18~45岁女性。2）2022年10月1日—2023年2月1日曾有流感样病例表现（体温≥38 ℃，伴咳嗽或咽痛之一者），同时至少1项呼吸道病原体检测阳性。3）感染前6个周期内月经正常（月经周期21~35 d，经期不超过7 d）。4）由于需要估算患者感染时间与月经的相对时间关系，仅纳入感染前3个月经周期内月经较为规律的女性（月经周期及经期波动小于或等于3 d）。

排除标准：1）处于哺乳期或妊娠期的女性。2）感染前6个周期内使用过激素类药物治疗月经异常的女性。3）感染后曾使用糖皮质激素治疗的女性。4）感染同种病原体人数过少无法进行分析的女性。

1.2 调查内容

问卷内容包括研究对象的年龄、身体质量指数（BMI）、发生感染的时间段[根据前期研究^[9-10]，分为经前期（经前5 d内）、经期（月经期量多的5 d内）、经后期（经期大于5 d者，月经第6~8天发病，月经小于5 d者，经期结束后3 d内发病）、非经期及其前后]、对应的月经表现[根据《重订广温热论》^[11]将经前期发病分为受病而月经未当期而至和月经未提前、将经期发病分为受病而止、经期延长（月经延长至7 d以上）、月经自行（经期无明显变化）]、瘥后期症状。

1.3 样本量计算

本研究的主要结论为二元分类变量，样本量n的计算采用公式n=（Z_0.05/2/δ）2×p×（1-p），其中，n代表样本量，Z_0.05/2为置信度水平下的临界点，在双侧检验中为1.96，δ为容许误差，取0.04，p为预调查中最接近0.5的发病率，在本研究中为0.55（咳嗽咳痰在n=50的预调查中发病率为55%）。此外，预计有效率为80%，因此实际需要的样本量为n/0.8=476人。

1.4 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 25.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分析，统计各瘥后期症状，纳入频率大于10%的瘥后期症状为因变量，并将年龄分层（参照《素问·上古天真论》，分为18~20、21~27、28~34、35~42、42~45岁）、感染发生时间段及对应月经变化、BMI分层[参照《中国成人体质指数分类的推荐意见简介》^[12]，分为体质量过低（<18.5 kg/m²）、正常（18.5~23.9 kg/m²）、超质量（24~27.9 kg/m²）、肥胖（≥28 kg/m²）]、患者报告的病原体类型作为自变量。首先，采用χ²检验或Fisher精确检验进行单因素分析，选择P<0.2的自变量进行修正Poisson回归分析，分析各因素对常见瘥后期症状的影响。以P<0.05（双侧）为检验水准。

2 结果 2.1 一般情况

电话回访参与者62例，回收问卷473份，根据排除标准排除问卷21份，问卷有效率96.07%，纳入参与者514例。其中18~35岁314例（61.44%）；35~45岁200例（38.14%），体质量过低15例（2.92%），体质量正常318例（61.87%），超质量76例（14.79%），肥胖45例（8.75%）。参与者前3个月平均月经周期为（29.09±2.85）d，平均经期为（5.70±1.16）d。

2.2 感染发生时间段

在月经期发病的病例有83例（16.14%），其中月经正常来潮因病而止的有12例（2.33%），经期延长14例（2.72%），经期无明显变化的57例（11.09%）；经前期发病的有105例（20.43%），其中月经提前者27例（5.25%），未提前者78例（15.18%）；经后期发病的有30例（5.83%），非经期及其前后发病者296例（57.59%）。

2.3 瘥后期症状

出现频率10%以上的瘥后期症状共6个，频率由高到低依次为易疲倦（310例，60.31%），咳嗽和（或）咳痰（285例，55.45%），乏力（210例，40.85%），不寐和（或）易醒（81例，15.76%），气短（66例，12.84%），头痛（63例，12.26%）。

2.4 病原体类型分布

各病原体分布从高到低的顺序为新型冠状病毒（396例，77.04%），甲型流感病毒（87例，17.00%），肺炎支原体（26例，5.00%），乙型流感病毒（5例，0.97%）。

2.5 不同人群瘥后期症状比较

年龄分层、BMI分层及病原体种类与各瘥后期症状的关联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 1。

2.6 不同感染时期女性的瘥后期症状比较

不同感染时期中，经期发病，并伴有月经延长表现的女性更容易在瘥后期出现疲惫、不寐易醒、气短、头痛的症状，其次，经前期受病同时月经提前的女性也较易出现这些症状（P<0.05）。瘥后期乏力与感染时期关联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 2。

月经期（月经量多的5 d内）发病的患者中，经期延长（月经延长至7 d以上）的女性不寐易醒风险更高[RR 2.577，95%CI（1.195，5.556）]，咳嗽咳痰症状频率增加[RR 1.455，95%CI（1.094，1.935）]，经期不变的女性易疲倦的频率较低[RR 0.681，95%CI（0.296，0.935）]。

2.7 不同影响因素与瘥后期症状的关联性

经前期（经前5 d内）发病时，月经未提前的患者瘥后期疲倦咳痰[RR 1.299，95%CI（1.081~1.561）]、不寐易醒[RR 2.422，95%CI（1.549~3.786）]频率略增，月经提前的患者瘥后期各症状的发生频率与非经期及其前后发病的患者相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经后期发病患者各症状与非经期及其前后者相比，各症状差异无统计学意义。

相比于正常体质量范围（18.5~23.9 kg/m²）的人群，低体质量（<18.5 kg/m²）患者在瘥后期易疲倦的频率偏高[RR 1.019，95%CI（0.937，1.240）]，而咳嗽咳痰症状增多[RR 1.227，95%CI（1.010，1.290）]；肥胖或超质量（≥24 kg/m²）患者咳嗽咳痰症状略增，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见表 3。

3 讨论

月经是女性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代文献中已有关于妇女在特殊生理周期中感受外感热病的记载，并强调了在治疗过程中需要考虑到妇女特殊情况的重要性。

对妇女经期感受外邪的记载，首见于汉代《伤寒论》中太阳病篇和阳明病篇，如“妇人中风，发热恶寒，经水适来，得之七八日，热除而脉迟身凉，胸胁下满，如结胸状，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也”和“阳明病，下血、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从“得之七八日，热除而脉迟身凉”可知，妇人中风恰逢经水适来，可能对疾病的转归会产生一定影响。明清时期，随着温病学说的成熟，对热入血室也有了新的认识，如吴又可《瘟疫论》中，特别设立了“妇人”篇，其中提到：“妇人伤寒时疫，与男子无二，惟经水适断适来，及崩漏产后，与男子稍有不同”，表明妇女在生理周期中对时疫的反应可能与一般人群有所不同，从而导致不同的瘥后期表现。

近年，SARS、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等传染病以及甲流、乙流等时行感冒均可归类为肺系疫病的范畴^[3]，此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的诸多恢复期症状及其影响因素逐渐受到关注。结合中医认识，本调查旨在寻找流感样病例的发病时机以及对应的月经表现与瘥后期症状的潜在关联。调查结果显示，流感样病例后最常见的瘥后期症状为“易疲倦”，这与对“长新冠”的研究相一致^[13]。但本调查中，瘥后症的发病率偏高，考虑与本研究数据采集时间与所调查的肺系疫病感染时间间隔较短有关。

在经前期发病的女性中，月经未提前的患者瘥后期咳嗽咳痰的频率略增，提示其余邪未尽的可能性更大，而月经提前的患者瘥后期各症状的发生频率反而与非经期及其前后发病的患者相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提示经前感受疫邪，一方面有外邪内陷血室的隐患，另一方面也有热邪随血而泄的可能，此时宜因势利导，不可随意收涩，如王孟英言及温邪热入血室证时所言：“至经事不当期而至者，宜清热以安营。”瘥后症状的频度与发病时间及月经周期的变化密切相关，强调了妇女在生理周期中疾病的反应可能存在差异，而在同一时期内的发病，也需辨邪入之轻重，血室之盈亏，再行论治，不可一见经期感邪就辨为热入血室证。本次调查中，经后期发病患者各症状与非经期及其前后者相比相似，与古代文献当中的认知有一定出入，或与经后期在整个月经周期内相对时间较短，样本量较少有关。此外，调查结果显示BMI对于瘥后期症状有独立影响，与前期研究相符^[14]。

本研究亦探讨了不同病种（如流感、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及肺炎支原体感染）对女性瘥后期症状的影响。在协变量筛查阶段，对各病种与瘥后症状进行了交叉分析（如表 1所示），尽管观察到一些趋势，但所有病种间的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提示在本研究样本中，病种差异对主要症状表现的直接影响有限，因此，本研究未进一步将病种作为协变量纳入模型。

本研究有一定局限性。首先，由于本研究采用的是基于网络的非随机抽样方法，因此样本可能无法全面代表整个人群，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影响了研究结论的普遍适用性。其次，为减小回忆偏倚，本研究选取了近期感染者为调查对象，这导致无法准确确定长期症状的持续时间及其康复的相关影响因素。未来研究应开展长期前瞻性追踪，以深入探索瘥后期症状的恢复过程。此外，本研究在分析中对于病原体种类的差异性分析未达到预期的统计显著性，这可能与样本量容量限制或病种间的交叉感染的复杂性有关^[15]，提示未来研究中可采用多中心、实验室确诊数据以细化分析。同时，生活习惯、遗传因素等潜在影响症状表现和恢复的因素也应纳入更全面的考量。

综上所述，通过综合分析古代医学文献和现代研究成果，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妇女在特殊生理周期中发生流感样疾病的表现和治疗特点，其中月经的变化有助于热入血室证的辨别，也可为瘥后证的预防提供参考。这有助于为临床医生提供更加个性化、有效的治疗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