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交”释义首见于《素问·六微旨大论》。“言人者求之气交……何谓气交……上下之位，气交之中，人之居也。”人居天地之枢，与天地之气相通应，藉五气五味得以充养。若气运有异，时至有偏，如燥热之时狂风走石、凉雨遽至，或应温之令却寒湿大行，“卒然而动者，气之交变也，其不应焉”（《素问·气交变大论》）。《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补充论述：“位易气交易，则大变生而病作矣。”“气交变”即指天地之气升降交感中出现气候突然异常之变动，人体不能适应这种变动而产生病变之气化环境。运气藏象学^[1]认为脏气与天气相通应，脏气源于天气。肺“在体为皮毛”“在窍为鼻”，且“天气通于肺”（《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为五脏中与天地气化联系最紧密的脏腑，天清地明，肺呼吸吐纳之气道通畅，血气有节律的朝运全身。肺为娇脏，易受邪气侵扰，对气候变动反应敏感。若气运变动剧烈，肺最先最易受之影响。故笔者将从气运承变视角出发，论述五运体系中的肺功能变化，以期充实天人关系中的肺功能变化内涵，为临床顺气时运审察肺之病理变化提供理论指导。

1 气立不迁，神机权衡，肺应审平

德化政令，则天道顺序，气立不迁，生长化收藏，不失其时，人亦同其理。《外台秘要·石发热嗽冲头面兼口干方六首》^[2]云：“肺为华盖，覆其四脏，合天之德，通达风气。”肺如伞之庇佑，感天气常变于四脏之先，时气不违，肺象审平，气协天休，和畅气机平布，温濡腑脏，安定五脏之序。金运平气之年，气运缓和，全年呈“收而不争，杀而无犯，五化宣明”（《素问·五常政大论》）和谐之态，其应于秋，表现于秋令最为明显。《灵素节注类编·经解》^[3]：“肺为华盖，部位最高，真元之气上达于肺，故权衡一身之气，以行营卫阴阳表里也。”肺居高位，性主宣肃，肺气正常宣降，人得以吐纳呼吸，生成布散一身之气。故宣肃权衡，肺对全身气血水津之布散则通调舒畅，谷津卫气灌溉皮毛诸窍，营卫阴阳肃降内聚于五脏六腑，荣养脏腑百骸、肌表诸窍。立秋至白露阳气渐渐降入地下，天地肃敛而不刚折，气候清燥，肺旺于秋，顺应秋令肃敛之性主以清肃。肺气宣发式微，玄府闭阖，宣表之津血、卫气减少，鼻与皮毛相对干燥清凉。肺气肃降力增，气道通畅不病喘咳气逆，同时气血趋向于里以温养脏腑。肺气肃降，宗气随之下纳资元，维持呼吸深度。《灵枢·营卫生会》言：“卫出于下焦。”肺肃宗气并奉以冬藏，为卫阳之化储能。故时立气布，气立不迁，肺之气机应天时变化，宣肃权衡不逾矩，气血水津输布匀畅，五脏以至合和。

2 气交变异，胜复相薄，肺病象见

人与岁气相胜，则比和无病，失则灾眚伤人。肺性类金，金化为燥。《素问·五运行大论》言：“其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脏为肺。”可见肺与金运、阳明燥金司天直接关联。五运之中，太过不及年产生相应胜气、复气及郁发之气，其按照五行生克制化原则以维持气化秩序平衡稳态，故在木运与火运太过不及年份，金又会作为胜气、复气等因素对肺间接产生一定影响；在岁金不及与岁火太过又发金郁致肺功能病变。其中，部分年份对肺产生影响原文论述较少，故笔者在五运体系中，将从岁金太过、岁金不及、岁火太过与岁木不及之年，集中探讨燥气、火热、凉气及其相兼邪气等对肺功能的影响。

2.1 凉燥早布，复火刑金，治节妄行

《医门法律·秋燥论》言：“盖肺金主气，而治节行焉，此惟土生之金，坚刚不挠，故能生杀自由，纪纲不紊。”^[4]可见正常顺承土湿之德后而至之秋令，其燥金之气刚柔相济，肺能权衡气机，正常发挥治节之功。肺降有力，内聚血气朝灌经脉腑脏；宣发微弱，但仍持续散布卫气血津达表。逢金运太过，值年燥金气化强烈，凉燥淫胜，收气早布，“坚成之纪，是谓收引……燥行其政”（《素问·五常政大论》）。外界气机收敛过剧，肺无以迅速顺应天气肃敛气机，加之邪气外干，肺气流行失其刚柔，营卫精微失其布散，肺之治节则失调。收气峻，肺气敛降不及，肺气失宣，气道不畅，引动咳喘；又感凉燥邪气，燥伤肺津，宣表之津血减少，皮毛失养，如“其气削……其动暴折疡疰”（《素问·五常政大论》）。五脏和合状态下，肝气疏泄，则肺肃降有利，“上者右行，下者左行，左右周天”（《素问·五运行大论》），而成龙虎回环；十二经循行起于肺、终于肝、复入肺，经中血气圜而复会。故肺降肝升，气血荣通，则气道肃清，血津调利。然金运太过，生气被抑，春季不温而行秋令，天地凉燥收引，金收遏制木气升发，肝肺升降失于圆通，气机不利，血气逆乱，肺主治节妄行，甚者邪气影响肝之藏血，离经之血上走肺系，血行气道，如“咳逆甚而血溢”（《素问·气交变大论》）。若火气卒然来复，矫枉过正，复火犯肺，致肺金邪实，气机壅滞不利，又可见咳喘兼火热症状。故《医门法律·秋燥论》^[4]云：“燥金所伤，本摧肝木，甚则自戕肺金。”

2.2 燥气敛乘，凉热气交，体窍生变

血津于脉中流通，必以气为帅，肺为气宗，故能朝运血气精微以奉生身。皮毛为肺之合，鼻为肺之窍，肺布精微不失节律，则体窍得养；若气运变异，扰乱肺气周行，精微营周失序，亦或精微不足，肺气无以推运，皮毛鼻窍则失于荣养。岁木不及，因弱相轻，金气乘袭，“燥乃大行，生气失应，草木晚荣，肃杀而甚”（《素问·气交变大论》），木气兼以金化，金气清肃，凉燥收引；木气既弱，则土无所制，时有凉雨兴至。时气应于人体，肺金倍克，肝气受损，其疏泄无力，扰乱脾司运化之功。《灵枢·邪客》云：“地有草蓂，人有毫毛。”瑞草新嫩以养分为营，地涸凝裂，则草焦槁败；可见人体若运无所化，精微流失，则皮无得养，皮脆毛枯。此时金气有余，肺协天收，肃降敛聚，营精被遏，遍身经筋失荣。血津空虚之处失其温养，易病发拘挛抽搐，甚则五体失养而致痿证，气机敛聚之处，血行不畅滞而成瘀，甚者久以化热继发痈疡。故《素问·五常政大论》云：“其动软戾拘缓……其病肢废痈肿疮疡。”若因金气偏盛而火气来复，过犹不及，火燥相合复反伐肺。火邪遽至，凉热之气持于气交，肺表感受冷热之气交替侵袭，机体无法迅速调节，易骤起风团隐疹，或火郁肌表，腐肉成疮；若火热淫肺，上冲息道，肺卫失宣，火气随经直冲清道而出于口鼻，动血伤津，致干咳、咯血、鼻燥、鼽衄等，津血两伤。正如“复则炎暑流火，湿性燥……病寒热疮疡疿胗痈痤……咳而鼽。”《素问·气交变大论》）

2.3 金德延至，火扰肺系，气弱血动

《类经·经络类二十二》^[5]言：“营气卫气，无非资借于宗气，故宗气盛则营卫和，宗气衰则营卫弱矣。”肺健旺，则宗气盈盛，一身之气得其长养，气布诸脏以擅五脏之功。五脏职权各守，故百病不生。适逢金运不及，值年肺气虚弱，真气不足，“肺气久虚，清肃之令不行，下降之权失职”^[6]（《症因脉治·内伤肿胀》），少气不足以吸，持少气喘咳之患；肺体虚弱，五脏之气亦受空乏，正气若虚，御邪失守，外邪易感而内陷。五脏间本生克制化，亢害承制，势均维以权衡。肺为内外气机之引，在气运承变环境下，受外在阴阳气交之引动，内在稳态被打破。值年燥金气化较弱，至而未至，“收气乃后”。金不足，火气乘危而行，不速而至，火燥相合，“燥烁以行”（《素问·气交变大论》）。炎燥逼扰，火闭气机，肺金邪实，气无以宣，肺热满胀，气乱府胸，“其动铿禁瞀厥，其发咳喘”（《素问·五常政大论》），此悉由邪热扰动而生肺象之逆乱。“火热过极，则反兼于水化”^[7]（《素问玄机原病式·五运主病》），若火热侵袭肺系，血失脉守，营津外泄，或上冲气道，或下注大肠，出现鼻衄、鼽嚏、血泄下注或呛咳咯血等症状。故《素问·气交变大论》云：“岁金不及……鼽嚏血便注下。”

2.4 火气燔烁，食阴耗气，血热逆乱

火德太过，炎暑流行，火胜刑金，“收气不行”，阳动气高，炎烈扰动，大地干旱，岁比不登，若逢二火司天，甚至火气独明。《运气易览·运气说》^[8]云：“火气胜，则心以实病，肺以虚病。”应于人体会出现心肺病变。肺朝百脉行阴阳，以血为基，以气为楯，心肺为血气之父母，君臣位安，肺气鼓之，则血气循序相传，若心肺疾损，气血有变，肺注百脉失势。天地火气燔焫，引动心火盛极，脉中邪热弩张，热与血结，煎营耗气，肺主一身之气生成，经言壮火之气衰，火热极刑，肺气耗损，则见咳喘气虚；若久虚累及宗气生成，火热扰乱气机升降，肺肃不及，肾纳无源，金水不济，呼吸不纳，病久则为虚喘。若火热迫血妄行，气血离经，营津妄泄，百脉失司。甚或火毒凝肉成腐，弊及玄府，扰乱肺气通行，邪无出路，热势愈烈，进而肺气愈虚，津血更亏，阴阳两失，肺何以朝汇百脉通行荣卫阴阳。故《素问·气交变大论》言：“岁火太过……少气咳喘，血溢血泄注下，嗌燥耳聋，中热肩背热……甚则……身热骨痛而为浸淫。”

2.5 金郁而发，肺闭不宣，气郁血壅

人身之玄府腠理，为交通天地阴阳最精微广大之门户。肺主玄府启闭，肺正常宣肃，玄府开阖不失节律，人体则能感通气运顺势调节脏腑气机，与天地同化。若玄府郁闭，遏表不宣，肺失其常。岁金不及或岁火太过，易致金气被郁，至五之气阳明主时，金气加临，郁极则发。阴凝而雾起，风至则燥行，金气寒敛，裹挟气机，肺表郁闭，门户不通，则气机塞滞，胸中气满；又见凉燥侵袭，自口鼻而入，伤及肺之气津，故时见干咳满闷，痰少咽干之症。此外，凉燥稍致津消气少，寒凉凝脉变色，血中推力不足，加之玄府门户闭塞无以调达枢机，脉中血行滞涩，故肺朝百脉、辅心行血职能失调。面为心之华，心血不能上荣于面，则面色晦暗，苍黄无华。金郁则泄，泄肺即开宣肺气郁闭，在上可宣肺温肺，在下可通腑气，同时扶助肺气，治其本虚^[9]。宜辛宣、疏、润，以苦泄、降、清之。

3 结语

《素问·气交变大论》言：“善言应者，同天地之化，善言化言变者，通神明之理。”五运相移，盛衰交作，胜复郁发，或凉燥早布，或凉热气交，或火气燔烁，或金德延至，或金气郁发，皆能引发肺功能失衡紊乱，如治节妄行、百脉失朝、肺闭气机及营卫失运等。故察气至先后，气交之变可知，通晓肺功能之病瘥幽微则易如拾芥。岁运太过因胜之不甚或岁运不及无胜侵害，政恒其德，气机交变于人体，则如蚍蜉撼树，胜复之气以缓和之势复归权衡，不致气化剧烈以成灾病。故除上述所论，余者情况亦对肺功能有一定影响，然此变仍在“常”之阈值内，肺能进行自稳调节，即“应常不应卒”（《素问·气交变大论》）。“化不可代，时不可违”（《素问·五常政大论》），虽言古今异轨，然其理法亦同。故审肺变因机，必因天地之序，谨察其气，持盈保泰，以守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