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医药  2025, Vol. 42 Issue (1): 62-65

文章信息

刘焕凯, 王中琳.
LIU Huankai, WANG Zhonglin.
《医学衷中参西录》常用组药及用药特色探讨
Exploration of common medicinal group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edication in Records of Tradition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天津中医药, 2025, 42(1): 62-65
Tianjin Journ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25, 42(1): 62-65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2-1519.2025.01.12

文章历史

收稿日期: 2024-08-16
《医学衷中参西录》常用组药及用药特色探讨
刘焕凯1 , 王中琳2     
1. 山东中医药大学, 济南 250355;
2. 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济南 250011
摘要:近代名医张锡纯熟读经典,深谙岐黄之旨,中西合参,不拘泥前人之言,临证运用经方及中药有着独到的见解。张锡纯在其著作《医学衷中参西录》中不仅创立了众多名方,而且在书各篇中论述了众多对药、角药等药物组合,用之临床往往有着减药增效之功。文章对《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常用对角药以及用药特色进行了总结阐述。
关键词《医学衷中参西录》    张锡纯    组药    用药特色    

张锡纯先生在运用中药时,首宗《神农本草经》,继参各家之言,加之以自身的临床实践经验,往往将2~4味中药相组合,使其互相佐使,制约药物偏性的同时又可增加疗效。现将其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常述及的药物组合及用药特色进行论述。

1 升降相因,降敛相合

书中最能体现这一规律的便是与赭石相关的药物组合。张锡纯在书中提及赭石质重坠且性平和,能“镇逆气,降痰涎,止呕吐,通燥结”“降逆气而不伤正气,通燥结而毫无开破”,且在参赭镇气汤方后提出虚者可与人参同用。《汤液本草》云:“怯则气浮,重所以镇之”[1],代赭石之重以镇虚逆。《长沙药解》言其能“驱浊下冲,降摄肺胃之逆气,除哕噫而泄郁烦,止反胃呕吐,疗惊悸哮喘”[2]。可见,赭石体重质坚,降逆气时多用之。

1.1 赭石与生麦芽

人身之气化,左升右降,《素问·宝命全形论》言“土得木而达”,胃气以息息下行为顺,肝木主左而宜升,胃土主右而宜降,张锡纯在书中亦多借赭石重镇之力以镇冲逆之气、降胃气,且多佐之以生麦芽以升发肝气[3],胃土得木气之升更能助气下行。

1.2 赭石与人参

在敛气固脱时,张锡纯喜用人参与赭石相伍,书中谓“人参救气分之脱,单用人参有助气上升之弊,必用赭石引气归元,引人参补益之力下行”,以赭石重坠之性消除人参升散之力;同时人参又可以使赭石攻邪而不伤正,如在治疗难产的大顺汤中借赭石重坠下沉之力以利产,辅以人参补气。升降相因,两者配伍正合吴鞠通在《温病条辨》紫雪丹条下提出的“欲降先升”理论[4],生麦芽升发之性可助赭石重镇下行;升散耗气,参赭相伍,补气而不散气,降逆而不伤气。

1.3 赭石与芡实

张锡纯多用赭石佐芡实治疗冲气上逆证,并且指出赭石可降上逆之气,佐以芡实敛气归宅,使冲气不复上逆。《本草经解》中曰“芡实气平涩,秉天秋敛之金气” [5],张锡纯在书中言芡实可补肾,敛固冲气,统摄下焦气化,使冲气不再上冲。同时,在治疗气逆兼气脱之证时,复佐以人参。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赭石、芡实、人参同用的方有参赭镇气汤、镇摄汤、保元清降汤三方,三方均为治疗冲气虚而上逆之证所立。三者相佐,升降相因,降气而不伤正,扶正而气不升散,镇气敛气使气有所归。

2 寒热同调,相制为用 2.1 黄芪与知母

张锡纯在处方用药时十分重视中药寒热之性,方中多寒热并用,互制互用。例如,在书中黄芪常与知母相伍,张锡纯述道:“若用黄芪补气之方,恐其有热不受者,亦恒辅以知母”,且指出知母性滑能通大便,若下利者以白芍代知母,因白芍如知母可滋阴退热,又善治下利;若妇人产后,则以玄参或石膏代知母,《神农本草经》中言两者均可疗女子产乳之疾,临证处方时应随证配伍加减。药物之寒热应与所治脏腑之性相宜,尤以在治疗肝相关疾病时阐述较多。如在补益肝气时多重用黄芪,黄芪性温升,与肝升发之性同气相求,可补益肝气,唯其性热,在升肝舒郁汤方后言其与肝中所寄相火不宜,应佐凉润之知母以解其热。

2.2 干姜、生姜与白芍

在治疗胃寒之吐衄时,温降汤中干姜与生姜并用以散寒降胃,且佐以白芍,肝胆与脾胃密切相关,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指出“肝胃相对,一胜必一负”[6],故温胃时亦应兼顾肝脏之性,方后注曰:“肝胆属木,中藏相火,其性恒与热药不宜。用芍药者,所以防干姜之热力入肝也。且肝为藏血之脏,得芍药之凉润者以养之,则宁谧收敛,而血不妄行”,以芍药制约干姜与生姜的温热之性,则两者温胃降气而不动血。

2.3 桂枝与大黄

在平肝降胃治疗吐血时,以桂枝与大黄相佐,秘红丹方后言:“平肝之药,以桂为最要,肝属木,木得桂则枯也,而单用之则失于热。降胃止血之药,以大黄为最要,胃气不上逆,血即不逆行也,而单用之又失于寒。若两药并用,则寒热相济,性归和平,降胃平肝,兼顾无遗。”《本草分经》中谓桂枝“平肝而动血”[7],《本草思辨录》中称“桂枝善抑肝木之盛使不横恣,又善理肝木之郁使逆者下降”[8],《名医别录》言大黄可“平胃下气”[9],由此可知,两者配伍,平肝降胃,寒热相济,降血而无动血之虞。

3 补而不壅,敛而不滞 3.1 威灵仙与诸补药

张锡纯在临证运用补益气血及收敛止血之药时,往往佐以行气活血之品使处方更加灵动,益气血而不壅,敛血而不凝滞。如在加味补血汤方后一医案中,威灵仙与参芪同用,如文中所言用威灵仙者,欲其运化参芪之补力,使之灵活。此外,在加味苓桂术甘汤中威灵仙与人参、白术、甘草并用,以运化三者补益之力,即使胀满者服之亦无所忌,《本草蒙筌》中言威灵仙性好走,可通行十二经,与诸补药相伍,使药力补而不壅;而在振颓汤中以威灵仙以祛风消痰,但恐其性偏走泄,伍以人参补益气血。

3.2 麦冬与半夏

在论述麦冬与半夏治疗咳嗽时言及古方多以麦冬治肺虚咳嗽,但因其汁浆黏腻,肺中稍有邪气,即留滞不散,济以半夏之辛燥开通,治喘嗽均甚效。《药性赋》中言麦冬其用有四:退肺中隐伏之火,生肺中不足之金,止烦躁阴得其养,补虚劳而热不能侵[10]。张锡纯在书中言麦冬津液浓厚,在升降濡润之中兼有开通之力,复佐以半夏则更无滋腻碍气之患。

3.3 三七与生地黄或花蕊石

张锡纯提出在运用收敛止血药时应与活血行气药相配伍,血止后不至于留血于经络。譬如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指出凡是运用生地黄治疗吐衄均应佐以三七,因生地黄最善凉血,以治血热妄行尤宜,又恐妄行之血因凉而凝,滞于经络中,而三七为止血妄行之圣药,更为流通瘀血之圣药,与生地黄并用,血止后自无他虞。又以三七与花蕊石相伍治疗吐衄,两者既能止血又能化血,且又化瘀血而不伤新血,以治吐衄,愈后必无他患。陈士铎在《本草新编》中言:“三七根,止血神药也,无论上、中、下之血,凡有外越者,一味独用亦效,加入于补血补气之中则更神。盖止药得补,而无沸腾之患。补药得止,而有安静之休也”[11],三七止血兼以行血尤其与补血药相伍,更发挥两者补血止血之力。在《本草从新》中述及花蕊石酸涩气平,能化瘀血为水又能止金创出血[12]。花蕊石佐三七,止血而有化血,血止而不留瘀。

3.4 龙骨、牡蛎与山萸肉

张锡纯在书中指出龙骨、牡蛎、山萸肉,性皆收涩,又兼具开通之力,敛而不滞。《神农本草经》中言龙骨主癥瘕坚结,牡蛎味咸自可软坚散结,《名医别录》提到牡蛎主老血,山茱萸可治疝瘕且能通九窍[9]。张锡纯在既济汤下指出:“萸肉得木气最浓,酸敛之中大具条畅之性,故善于治脱,尤善于开痹也。”三者相合,多用于敛血止汗固脱,收敛正气而不敛邪气。

3.5 莤草与海螵蛸

张锡纯谓茜草与海螵蛸虽为开通之品,而实具收涩之力。在治疗带下病时与龙骨、牡蛎汇集成方,能开通,兼能收涩,相得益彰。可见,茜草、海螵蛸以化其凝滞而兼能固其滑脱,龙骨、牡蛎以固其滑脱而兼能化其凝滞。运用此组药的主要有既济汤、来复汤、理郁升陷汤、清带汤、理血汤等方,此类方多借药物之收涩之性,收敛气血带下等,又借助其开通之力,使得全方敛而不滞。

4 攻补兼施,扶正祛邪 4.1 黄芪与三棱、莪术

张锡纯在临床应用攻破之品时往往顾及正气,多邪正兼顾。如将三棱、莪术与黄芪相伍,三棱、莪术可治脏腑间一切癥瘕积聚,癥瘕非一时而成,日久必损正气,攻邪时必须注意顾护正气,故佐以黄芪,病去而气分不伤,黄芪补益元气,气旺则气血流通,有助于癥瘕消散;三棱、莪术可流通全身气血,使补益之力畅达,补而不滞,愈服而愈觉强壮。张锡纯亦强调若遇气分甚虚者,需加黄芪或减三棱、莪术;若其人气壮而更兼郁者,又必须多用三棱、莪术或少用黄芪,服之不至满闷。

4.2 鸡内金与白术

张锡纯认为鸡内金善化瘀积,与白术相伍更能健脾胃,在治疗体虚血瘀时以之代三棱、莪术,尤指出在治疗女子月信不通时多以鸡内金为主药,促使经水下行,伍以白术、山药、地黄、枸杞诸药以健脾胃补肺肾,鸡内金可运化补药使之不滋腻;鸡内金化瘀血恐伤气血,以扶正之品驾驭之,邪去正不伤。

4.3 滑石与山药

张锡纯常以滑石与山药治疗暑温泄泻,两者相伍上能清热,下能止泻,《神农本草经》言滑石“主身热泄澼”,山药“补虚羸,除寒热邪气”。张锡纯在治疗上焦燥热而下焦滑泄时多两者并用,泄热而又能补虚止泻,如天水涤肠饮、滋阴宣解汤、滋阴固下汤等方。

4.4 黄芪与麻黄

《保婴全方》言“夫卒中风者,由肌肤脆弱,风邪所乘”,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曰“夫风之为病,当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为痹。脉微而数,中风使然”,且指出脉微为阳虚,数为风。据此,有医家提出阳虚风中为中风病重要病因病机[13]。张锡纯在书中以逐风通痹汤治疗风袭经络证时,黄芪与麻黄相配伍,《神农本草经》谓黄芪味甘微温,主大风;麻黄味苦温,禀天地清阳刚烈之气,善祛风。两者均性温,黄芪扶正以祛邪,麻黄发汗以透邪,两药相济为用,其逐风之力虽猛,而实不至伤阳气。

5 顺脏腑之性

张锡纯强调在治疗脏腑疾病时用药须顺应脏腑之性,《素问·藏气法时论》中阐述了五脏苦欲补泻理论,张锡纯亦强调脏腑苦欲以及生理的重要性,并且以此指导临证处方用药,现将在治疗肝肺之疾时所用的组药阐述如下,以此可窥一二。

5.1 与肺相关的组药

《临证指南医案·肺痹》言“肺为呼吸之橐龠,位居最高,受脏腑上朝之清气,禀清肃之体,性主乎降,又为娇脏,不耐邪侵,凡六淫之气,一有所着,即能致病,其性恶寒恶热,恶燥恶湿,最畏火风,邪着则失其清肃降令”[6]。肺为娇脏,易受六淫之邪,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论及远志与甘草相伍为养肺要药,《药类法象》言甘草“热药用之缓其热,寒药用之缓其寒”,且能疗伤脏咳嗽,《神农本草经疏》谓远志感天之阳气、地之芳烈而生,故主咳逆伤中、补不足;牛蒡子与山药相伍最善止嗽,牛蒡子辛苦而寒,可宣肺气、清咽喉、理痰嗽[12],山药色白入肺,宁嗽定喘;天冬伍甘草善润肺,《药性赋》言天冬性凉润,其用有二:保肺气不被热扰,定喘促徒得康宁[10]。与甘草相伍更能益水润肺;麦冬伍半夏善疗喘嗽,张锡纯言麦冬善疗肺虚咳嗽,但因其汁浆胶黏太甚,肺中有邪即易留滞于肺中,济之以半夏辛燥开通,治喘嗽甚效,两者燥湿相济,润肺开滞。

5.2 与肝相关的组药

上文中已经提及肝藏相火,温热之药易动肝血,应与凉润之药相伍。《素问·玉机真脏论》言“春脉者肝也,东方木也,万物之所始生也”,肝秉春木升发之气,《医学衷中参西录》言“肝为将军之官,其性刚果,若但用药强制,或转激发其反动之力”,故于镇肝熄风汤中佐以疏肝之生麦芽与茵陈,《神农本草经读》言“凡物逢春萌芽而渐生长,今取干谷透发其芽,更能达木气以制化脾土”[14],《神农本草经疏》曰“茵陈蒿感天地苦寒之味,而兼得春之生气以生者也”[15],两者得升发之气,顺肝之性,而疏达升发肝气,所谓“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之意。

6 小结

张锡纯临证善用组药,据药物性味合理配伍中药,使得处方升降相宜、寒热相调、补泻相合,各药物顺应脏腑之宜,如赭石、人参、芡实可治疗冲气上逆;黄芪佐知母疗气虚;桂枝佐大黄治疗肝胃上逆之证;三七与生地黄、花蕊石相伍活血不伤血,止血不留瘀;三棱、莪术与黄芪配伍逐瘀不伤正;滑石与山药相伍疗上热下泻;黄芪与麻黄相伍逐风不伤正;牛蒡子与山药止嗽;远志与甘草、天冬与甘草养肺润肺;生麦芽与茵陈升发肝气等。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的药物组合及配伍方法,对临证处方用药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
王好古. 汤液本草[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13: 138.
[2]
黄元御. 长沙药解[M]. 北京: 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 2017: 38.
[3]
何晓兰, 邓力. 张锡纯临床应用代赭石经验撷菁[J]. 四川中医, 2020, 38(1): 20-22.
[4]
吴瑭. 温病条辨[M]. 北京: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5: 28.
[5]
叶天士. 本草经解[M]. 北京: 学苑出版社, 2011: 127.
[6]
叶天士. 临证指南医案[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8.
[7]
陈熠. 本草分经[M]. 上海: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89: 81.
[8]
周岩. 本草思辨录[M]. 北京: 人民军医出版社, 2015: 88.
[9]
陶弘景. 名医别录: 辑校本[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13.
[10]
李东垣. 珍珠囊补遣药性赋[M]. 新1版.上海: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58.
[11]
陈士铎. 本草新编[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6: 188.
[12]
吴仪洛. 本草从新[M]. 北京: 中医古籍出版社, 2001.
[13]
张诗嘉, 孙许涛, 姜德友. 阳虚邪中理论在中风病中的应用[J]. 中医杂志, 2023, 64(11): 1112-1116.
[14]
陈修园. 神农本草经读[M]. 福州: 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 107.
[15]
缪希雍. 神农本草经疏[M]. 赵瑗, 校注.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7.
Exploration of common medicinal group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edication in Records of Tradition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LIU Huankai1 , WANG Zhonglin2     
1. Shandong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Jinan 250355, China;
2. Affiliated Hospital of Shandong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Jinan 250011, China
Abstract: ZHANG Xichun, a famous modern doctor, has a deep understanding of the essence of Qihuang and the combin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He is not bound by the words of his predecessors and has unique insights into the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classic formulas and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his work Records of Tradition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the gentleman not only created numerous famous formulas, but also discussed various combinations of drugs such as pair drugs and angle drugs in various articles of the book, which often have the effect of reducing drugs and increasing efficacy when used in clinical practice. This article summarizes and elaborates on the commonly used angle medicines and their medication characteristics in the Records of Tradition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Key words: Records of Tradition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ombination    ZHANG Xichun    drug pairs    medication characteris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