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汁是由人的粪便制成，主解热毒，先贤医者治疗温病引起的发热实证，当热势严重，病情危急时多有应用，或单用，或复方，配伍得当往往发挥事半功倍的药效。但由于时代发展，社会变迁，目前中医临床诊治已难觅其应用，而当今疫疠之病发展甚笃，新病种新病源层出不穷，病情时常复杂危急，而一般中药清热解毒收效甚微，中医药是伟大宝库，先贤多有良药，值得进一步发掘，文章就中医粪制药材“金汁”治疗温病的应用特点进行整理浅析。

1 金汁药性

金汁，又名“粪清”、“黄龙汤”、“还元水”，因功用同“人中黄”，故又名与之同。关于其制作，追溯《肘后方》载：“人粪绞取汁。”《日华子》云：“粪清，冷。腊月截淡竹，去青皮，浸渗取汁。”《神农本草经疏》言：“腊月截淡竹，去青皮，塞口，纳粪坑中，积年得汁，甚黑而苦。”《本经逢原》云：“腊月取粪置坛中，埋土内越三年，取出，如水者是。”《本草从新》、《本草纲目》及《本草述钩元》总结类似：“寒冬月将竹箩阁盆上，用棕皮绵纸铺箩底，上铺黄土五寸，浇粪汁淋土上，滤取清汁，入新瓮内，碗覆口，埋土中一年，取出清若泉水，全无秽气，年久者弥佳。”

金汁，苦寒无毒，入胃经（一作入心经）。《本草汇》言：“止大热狂渴，消痘疮血热，解百毒，降阴火。”《雷公炮制药性解》：“主天行狂热，阴虚燥热，解一切毒，疗一切疮，埋土年久者佳。”《本草害利》亦曰：“清痰火，消食积，大解五脏实热，治阳毒发狂，清痘疮血热，解百毒，敷疔肿。”但又因其苦寒之极，脾胃虚寒，伤寒温疫，非阳明实热者，不宜用。可见金汁多用于治疗脏腑实热较重者，可治天行时疾，阳明燥热，烦渴谵妄之证。因其属浊阴，出下窍，有降无升，性速而能下泄，并存极苦大寒之气味，入足阳明经，以制阳亢，埋土时久得土气厚，去浊留清，更增其效。“凡湿热时行，毒势冲迫，势危莫制者，用此灌之，下咽稍减，以其气味相投，故能直入其巢而破其毒耳”（《本草求真》）。这为其应用于治疗温病发热属实之证奠定了理论基础。

2 金汁应用

从病种角度，《温病条辨》说：“温病者，有风温、有温热、有瘟疫、有温毒、有暑温、有湿温、有秋燥、有冬温、有温虐。”温病治疗中金汁多使用于温邪，温热、暑温、湿温、时疫（《丁甘仁先生家传珍方》）、伏温（《温热逢源》）、温毒（《重订广温热论》）、风温（《温病指南》）等类型。具体以瘟疫类病名最多见，诸如烂喉痧、天花（《重订广温热论》）；捻颈瘟、瓜瓤瘟（《温热暑疫全书》）；鼠疫（《鼠疫约编》）；脑膜炎（《痉病与脑膜炎全书》）；羊毛瘟（《羊毛瘟证论》）；赤膈伤寒、大头瘟（《增订通俗伤寒论》）；杨梅瘟、疙瘩瘟、玳瑁瘟、葡萄瘟（《吴氏医方汇编》）；在治疗这些病症中可见到金汁的身影。

从卫气营血辨证角度，金汁应用多见于气营（血）两燔者，甚者三部俱病者。如《潜斋简效方》中有神犀丹（含粪清）“专治温热暑疫诸病，邪不即解，耗液伤营，逆传内陷，痉厥昏狂，谵语发斑等证”；《温热经纬》“营分受热，则血液受……若加烦躁，大便不通，金汁亦可加入”；另外热入于营，舌色必绛。如《温病指南》“绛色中有黄白碎点，或大红点者，热毒盛也，宜黄连金汁等清之”；《辨舌指南》“邪在营分不解，渐入血分，入血分则舌质深绛，烦躁不寐，时有谵语，宜急清血分之热，如鲜生地、牡丹皮、金汁、犀角之类”；《痘科辨要》“假令毒火发见于外，热如火炽，烦渴不已，口气如炉，不拘在气在血，均以石膏芩连犀角金汁等类，以制其阳光烈火”。

从三焦辨证角度，金汁应用不特定三焦哪部，如《温病条辨》卷一上焦及卷二中焦篇有“热毒盛加金汁人中黄”的记载；又如三石汤“治暑温蔓延三焦，舌滑微黄，邪在气分者”（《时病论》），其中金汁败暑中热毒；《湿热条辨》关于治疗湿热化火充斥表里三焦之证指出需急投大剂鲜生地、紫草、玄参、银花露调、金汁等，清火救液。

从发病症状体征角度，如壮热烦渴，斑密肌红，宛如锦纹，咽喉疼痛肿烂，或红肿而痛，或但痛不肿不红，甚则白腐喉烂；或者壮热烦躁，起卧不安，外见头面红肿，咽喉肿痛，吐脓血，面赤如锦纹，身痛如被杖；或口秽喷人，音哑气急，鼻煽呃逆；或舌上白点如珍珠或舌上发疔（《重订广温热论》）；舌质紫刺如杨梅，喉间板黄不腐（《温热逢源》）；通口皆燥，甚则黑如煤炭（《广瘟疫论》）；或神昏，烦躁，目赤，舌绛，丹疹，脉促模糊（《六因条辨》）；或阳明温毒发痘者（《温病指南》）；或逆传心包者（《温病正宗》）。又《续名医类案》云：“温热暑疫诸病，耗液伤营，逆传内陷，痉厥昏狂谵语，斑疹色紫，舌色干光、或紫绛、或圆硬、或黑苔者；及痘疹后余毒内炽，口糜咽痛，目赤神烦诸证。”有这些症状体征者可考虑应用金汁。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多有涉及脏腑辨证^[1]，如心包证可见壮热烦躁、神昏谵语；肝肾系证可见高热不退, 四肢抽搐，舌质干绛，真阴耗伤。

综上，无论是卫气营血辨证，还是三焦辨证，温病临证见壮热烦渴，起卧不安，神昏谵语，咽喉肿痛，口秽喷人，胸腹热甚，斑疹痉厥，舌以绛为主，脉主见数促，情势危重者，可随症辨证加用金汁。

3 讨论

温病是因感受温邪而引起的以发热为主症，具有热象偏重、易化燥伤阴的一类外感热病的总称，治疗原则应遵循“治热以寒”、“热者寒之”（《素问·至真要大论》），具体治法主要涵盖了解表法、和解法、化湿法、清热法、攻下法、开窍法、熄风法、滋阴法^[2]，金汁应用主要属于清热法。

金汁之用突出特点，医籍中提及最多是“解毒”，如《肘后备急方》记载：“新小便和人屎绞取汁一升，顿服入腹即活，解诸毒。”说明早在千余年前中国医家已经认识到利用“粪清”（金汁的前身）可治疗内外科见“毒”之症状者，并随着中医理论发展及中药炮制工艺的改进，金汁着重在温病领域发挥其“解百毒，降阴火”的作用，尤其以解“热毒”效果显著，温病“热毒”往往具有发病急、证情重、热势高、传染性的特点^[3]，纵观金汁之适应证往往也是热势急迫，病情危重之证，比如烂喉痧、大头瘟、鼠疫、脑膜炎等即使在现代临床治疗上也是属于比较重的发热性疾病，所以治疗上应急证急攻，金汁的运用很好的切合了这一点，这有利于当时迅速切断疫疠之毒以防蔓。又因金汁苦寒入胃腑，有降泄之用，所谓“中焦如沤，疏而逐之，兼以解毒”（《证治心传》），对于治疗温邪从膜原入里，热毒传胃者效果立竿见影，而且无过苦化燥伤津之弊，且能对热病造成的“阴枯血燥”之证起到养阴的作用，除内热烦渴。金汁通过通腑泄热，荡涤毒邪来达到治疗温病热证，其临床疗效可见于《叶天士医案精华》、《爱月庐医案》、《全国名医验案类编》等。但目前因其制作周期长，卫生条件难以保证，其成药已鲜有应用且难以寻觅，更未有对其清热解毒机制进行现代药理的专门研究。

现代医学认为发热是人体机能对感染或炎症的一种保护性反应，研究的是感染-炎症-发热这一主线，温病的发病过程也是这个过程，其阳明病证、少阳病证、气分证、营分证、血分证属里热，与现代急性发热疾病症状类似^[4], 而其高热本质一般为“胃家实”。金汁于温病所解之毒一般是由外邪感染侵袭所致，细菌或病毒引起机体免疫反应，产生诸如促炎因子（IFN-α、TNF、IL-6等）、内毒素（LPS）等致热源，而这些与“胃家实”可相互作用，因其能影响肠道微生态，造成细菌易位，进而增加肠道内LPS水平，肠道通透性也增加，加剧内毒素血症及炎症表现^[5-7]；另一方面有研究通过无菌小鼠缺血/再灌注动物模型发现，无菌小鼠的存活率可高达100%相较有菌小鼠模型，这与无菌小鼠的炎症反应系统缺失有关，证明了人体菌群参与了炎症反应^[8]，相关研究也证实了恢复正常的肠道菌群能够发挥抗炎和免疫调节作用^[9-10]。随着当前世界范围内对肠道微生态的热切研究，其中生物医学通过探索已认识到，可以通过粪便菌群移植（FMT），即采集健康人的粪便，溶解于等渗盐水中，经过搅拌、离心、过滤后，形成均一溶液，即“粪菌液”，选择鼻胃管或鼻肠管、结肠镜等方式将“粪菌液”移植到胃肠道，因其生物种属与肠道菌群相似，对于罹患炎症性肠病（IBDs）、难辨梭状芽孢杆菌感染（CDI）、肠易激综合症（IBS）等因肠道菌群紊乱导致的炎症疾病具有良好疗效^[11-14]。金汁也是人类粪便制品，其能调节肠道菌群的可能性通过中医典籍及现代医学发展已能一窥一二，但其经过“得土气”这一过程是否存在除肠道菌群有益菌之外的菌属，且对解热毒作用产生了什么质变目前无从知晓，其药代动力学、类抗生素样作用、清热解毒机制、菌群变化情况需进一步研究，不过一旦机制明确，疗效显著，其应用范围将涉及各个与肠道及肠道菌群相关的病种，甚至更广。

中国传统医药是伟大宝库，不可因某药废用便认为其糟粕，否定其价值，金汁通过工艺的改进及符合当今的卫生安全及伦理要求，不远的将来也许又将发挥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