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高伟
- GAO Wei
- 从“内风”论治慢性咳喘病的思路探讨
- The approach of thought in chronic cough and dyspnea disease on TCM treatment from "endogenous wind"
- 天津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9, 38(6): 544-547
- Journal of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19, 38(6): 544-547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3-9043.2019.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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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收稿日期: 2019-08-10
“风痰气瘀虚”是多种咳喘病反复发作的重要原因[1]。其中,“风”与咳喘哮的关系密切,特别是“内风”在慢性咳喘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2]。文章通过解析“内风”的形成与表现,探究“内风”致咳的机制,总结临床诊疗经验,望为临床工作者扩展诊疗思路。
1 内风的形成肝为厥阴风木之脏,人体内风的形成与肝脏密切相关。肝内寄相火,体阴用阳,功主疏泄。肝的疏泄功能正常可使本脏以及他脏的气机畅通,并维持相火在人体内的有序巡行。叶天士言:“风为体内阳气之变动”,阳气在人体内周而复始的运转形成了生理性的“内风”,此风具有温煦、柔和之性,可“布德行仁生养万物。”[3]
肝为将军之官,性喜顺畅豁达,如长期郁愤,情志不遂,则木郁不舒。而肝属木主升,木的生长离不开水的濡润、土的滋养和阳光的温煦。如肝肾阴虚、水不涵木或脾肾阳虚、水寒土湿,肝木不能得到充分的濡养,均可致肝气郁结[4]。一旦气机郁滞,影响相火在体内的正常巡行,常郁堵于一处,火郁不发,此为肝之疏泄不及;肝为刚脏,愈郁则愈欲疏泄,火郁到一定程度,最终必化风上炎,风火外泄,此为肝之疏泄太过。
肝气郁结、疏泄失常是人体“内风”产生的重要前提。从肝之疏泄功能不及到疏泄太过的过程,是体内火郁欲发的过程,而肝气、肝火、肝风的病程演化规律则是对病理性的“内风”形成的精确概括。
2 内风的表现肝属下焦,木郁化火,风助火势,火随风长,风火之邪必向四方侵袭,脏腑、皮肤、孔窍均难免受累。“风火”上扰于心,可见心中烦热,气上撞心;“风火”上袭于肺,木火刑金,肺阴被伤,肺失宣降,则咳嗽喘息、胸闷胸痛;“风火”燔炽于胃,必耗伤津液,烦渴引饮;“风火”冲击肠道,则腹胀纳差、腹痛下利;“风火”煎灼肝肾,阴精不充,则腰酸膝软,遗精早泄;“风火”外泄肌表,肌肤失于濡润,则皮肤干燥、瘙痒脱屑;又因鼻为肺之窍,目为肝之窍,耳为肾之窍,脏腑被伤,清窍失养,则鼻眼干痒、耳窍失聪。
由此可见,上中下三焦均可受风火影响。而肺为娇脏,位于上焦,风火上炎,肺脏受邪首当其冲,皮肤、孔窍亦是风火宣泄的重要通道。因此,临床中肺、鼻、皮肤“过敏”的症状经常同时出现,表现以干痒为主,此现象一方面反应了肺、鼻、皮在生理上的联系,另一方面也符合内风致病的病理特点。
3 “内风”致咳机制 3.1 风阳上扰,肺虚作咳内风形成早期,以风火上炎的实风为主,火势盛,起病急,病程短;而内风日久,风火煎灼,真阴耗损,以虚风为主,火势渐减,病程迁延。因咳喘病常反复发作,迁延不愈,“虚风”往往表现得更加突出。虚风扰动,上焦以肺热阴伤为主,但由于患者体质差异,临床常见肝肾阴虚或脾肾阳虚两种类型。前者表现为一派阴虚火旺之象,下焦肝肾不足,水不涵木则风动,子盗母气则肺伤;后者表现为上热下寒,下焦脾肾阳虚,土壅木郁则化风,土不生金则肺虚。两种体质均可致木郁化火,风火上炎,肺热阴伤,肺失宣降,以咽痒、干咳、少痰等症为主要表现,但下焦病机一寒一热,表现迥然不同。临证过程中,应仔细鉴别,重视辨证,避免少痰痒咳即阴虚的单一思维。
“风痰气瘀虚”是咳喘类疾病的常见病机,在重视“内风”的前提下,也不能忽视其他间杂因素的影响。阴虚体质,肝肾亏虚,精血不足,血枯则瘀;阳虚体质,脾胃虚弱,运化失常,痰饮内生。但无论阴虚抑或阳虚,无论血瘀抑或痰饮,又与气的运行密切相关,彼此互相影响。因此,在明确虚风致咳的前提下,应具体明确气滞、血瘀、痰阻等其他间杂因素在致病过程中的作用,提高临床辨证的准确性。
3.2 外风引动,内外交感外风引动内风是导致慢性咳喘病复发的主要诱因。外风始受于肺,而内风始生于肝[5]。虚风内伏,肺体被伤,肺气不能固表,而成易感之体。正如丹波元坚《杂病广要》言:“人之为风,有外感之风,亦有内生之风,而天人之气恒相感召,真邪之动,往往相因,故无论贼风邪气从外来者,必先有肝风为之内应”。[6]
风为百病之长,为外感病的先导。风善行而数变,常与其他六淫之气相合为病,但具体与何邪相合常与所处季节相关。不同季节的主气更易与外风相合侵袭人体,如暑热(火)、秋燥、冬寒、长夏湿。外感风寒时,寒邪束表,体内风火无法向肌表透散;外感风热时,热助体内风火上炎;外感风燥时,燥性伤阴,更助体内风火之势;外感风湿时,湿性黏腻,妨碍体内风火的扩散。由此可见,外风与他邪合病侵袭人体肌表,常导致体内风火更盛,诱发咳喘。但在临床中,因呼吸系统疾病在气候变化,特别是气温下降时发病率更高,风寒犯肺引动内风在临床更为常见,应更加引起重视。
4 治疗思路 4.1 辨寒热,缓疏泄,息内风无感而发,病多迁延,虚风上扰,久煎伤肺。对于内风致咳的患者而言,在滋肺阴、敛肺气的同时,恢复肝的正常疏泄是治疗的根本原则。但根据患者体质不同,治疗亦有所差异。
肝肾不足者,以滋补肝肾,育阴敛阳为法,以过敏煎为主方加减。过敏煎目前广泛应用于过敏性疾病的治疗,临床医家对其应用以辨病为主[8]。而笔者在临床应用中更强调辨证,即阴虚风动的患者更为适合[7]。过敏煎由乌梅、五味子、防风、银柴胡、甘草5味药物组成。方中银柴胡苦寒,入肝经,清肝火,退虚热;乌梅、五味子均入肺经,联合甘草,酸甘化阴,恢复因风火上炎所致的肺阴不足;而乌梅又入脾、大肠,缓和疏泄太过所致的胃肠损伤;五味子又入心、肾两脏,补心阴,滋肾水,收敛上浮的虚阳;防风辛甘微温,为治风要药,既祛外风,又息内风,为风中润剂。诸药合用起到滋阴水,清虚火,敛浮阳之用。过敏煎柔肝息风力量较强,但肃肺止咳之力相对不足,临床使用时常加用润肺止咳之品更可提高疗效。
脾肾亏虚者,以暖土化湿,疏木息风为要,方以乌梅丸加减。乌梅丸出自《伤寒论》厥阴篇。《医宗金鉴》言“厥阴者,阴尽阳生之脏”,即厥阴是阴阳顺接、阴尽阳生之地,阴寒乍退而阳气始萌。仲景在乌梅丸方中既用辛温之细辛、附子、桂枝、干姜、蜀椒温补肾阳,暖脾和中,又用黄连、黄柏味苦性寒以清上热,配用人参、当归、白蜜等则可辛甘化阳,共奏温中散寒、升发阳气之功,起到一泄风木之有余,一安中土之不足的作用。此方多用于激素依赖性哮喘患者的激素减量过程,因激素为纯阳之品,在减量过程中,往往出现上热下寒、虚风上扰的表现[9]。
过敏煎与乌梅丸在使用前应注意辨别患者的体质。阳虚之体,表现为脾肾阳虚,风火上扰,上热下寒之象。中焦脾胃运化之力不足,常表现为纳差便溏,食后腹胀,畏寒喜暖;阴虚之体,表现为肝肾阴虚,风火上炎之象。中焦脾胃运化功能正常,常表现为纳可便干,渴喜冷饮,甚至有燥热之感。因此,对患者脾胃功能的评价是鉴别患者病性的重要手段,同时结合舌脉表现则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4.2 散外风,透郁热,平阴阳外感后引动内风致咳患者对外风的识别尤为重要。外风束表,鼻窍不通,则鼻塞流涕;营卫不和,则发热恶寒,邪正交争于肌表,则脉象偏浮。结合发病季节与临床表现有助于判断风与何邪为病,如寒多畏寒肌痛,热则咽红肿痛,燥常鼻口干燥,湿伴身体沉重。由于临床以感受风寒之邪最为常见,故具体论述感受风寒后的治疗原则。
对于阴虚风动之体,外感风寒后,风火无法向肌表宣泄,则肝肺热郁之象明显。临床在过敏煎滋阴敛阳的基础上,常合用麻杏石甘汤。伤寒论记载麻杏石甘汤用于“汗出而喘,无大热”者,此无大热指无腑实热结,却有肝肺郁滞之热。因此,两者合方既疏散肌表之寒,又可清透体内之热。如患者肝胆郁热较甚,更可联合小柴胡汤,入少阳半表半里之地,枢机表里,清透郁热,促进风火之邪向外排出。
而对于阳虚木郁之体,体内既存在寒饮水湿之邪,又有木郁化风之象。感受风寒后,外寒内饮风动,病机较为复杂。因乌梅丸偏于调理体内气血阴阳,以收敛补益为主,清透及疏散之力均弱,不适合外感诱发时使用,故临床常选用小青龙汤加减。方中干姜温脾阳,细辛启肾阳,两者联用,以针对脾肾阳虚之体。炙麻黄散表邪,半夏化寒饮,同时,五味子、白芍联合甘草,滋补肝肾,收敛浮阳。诸药合用,既针对脾肾阳虚水饮之体,又散外风、息内风,更加符合上述复杂的病机。临床应用中,如患者咽、眼干痒,虚风表现明显时,联合使用过敏煎,效果更佳。
4.3 畅气机,活血络,重疏通内风的产生与肝气郁结、肝失疏泄密切相关,且阴虚血少或痰湿内阻均可导致气血的壅滞。气滞血瘀之象跟病程相关,常表现在口唇、舌质颜色上的晦暗,较好识别。临床常联用四逆散,用于气机郁遏,不得疏泄,阳气内郁之证,与风产生的病理过程极为吻合。方中取柴胡入肝胆经,升发阳气,疏肝解郁,透邪外出,为君药。白芍敛阴养血柔肝为臣,与柴胡合用,以补养肝血,条达肝气,可使柴胡升散而无耗伤阴血之弊。佐以枳实理气解郁,泄热破结,与白芍相配,又能理气和血,使气血调和。诸药合用,符合“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治风原则。当血虚明显时,可予当归与白芍相配,填其柔肝养血之功;当瘀血甚时,则可加用丹参,易白芍为赤芍,增其活血行血之力。
5 验案分享患者女性,45岁,间断咳嗽胸闷4年余,又发1周。4年前因感冒后反复咳嗽咯痰,于外院行肺功能气道激发试验阳性,诊断为咳嗽变异性哮喘(CVA),经化痰抗炎等对症治疗后,略有减轻。1周前因受凉后出现打喷嚏、流鼻涕、咳嗽,夜间为主,服用化痰止咳的西药及中成药均不见效,于2017年10月24日来呼吸门诊就诊。患者初诊时恶寒,无发热,打喷嚏,流清涕,咳嗽,夜间为主,咳声较高亢,少痰,眼干咽痒,无咽痛,无胸闷,无喘憋气促,口渴心烦,易紧张急躁,纳可,夜间因咳睡眠较差,大便正常。舌质暗红,舌苔薄黄,脉浮细数。查体:双肺呼吸音粗,未及干湿啰音,查血常规胸片未见异常。既往史:过敏性鼻炎病史10 a,过敏性皮炎病史6 a。西医诊断为咳嗽变异性哮喘,中医诊断为咳嗽,中医辨证为风寒外束,虚风上扰,肺失清肃。中医治以祛风散寒,熄风止痒,肃肺止咳。处方为炙麻黄5 g,杏仁10 g,生石膏25 g,柴胡10 g,防风10 g,乌梅10 g,五味子10 g,前胡10 g,丹参12 g,钩藤12 g,酒黄芩10 g,生甘草5 g。服上方7付后,患者无打喷嚏,流鼻涕,夜咳仅剩2分,咽干痒显著减轻,舌脉同前。上方去生甘草、酒黄芩,加用黄芩10 g,太子参12 g,14剂,水煎服。3诊,患者咳嗽咽痒症状完全缓解,但右肘部皮炎较前明显,大小约2 cm×2 cm,皮肤痒红,夜间明显,舌胖红,苔薄黄,胖大,脉沉细滑。上方减太子参,加用炒薏米20 g,继服14剂。4诊,患者无咳嗽,皮疹及瘙痒感明显减轻,上方去生石膏,继服14付,巩固疗效。
按语:患者中年女性,既往有过敏性鼻炎、过敏性皮炎病史,咳嗽变异性哮喘诊断明确,属于典型的过敏体质。鼻痒、皮肤瘙痒为木郁化风,风火外泄之象。因其脾运正常,脉细数,考虑内风的形成与水不涵木相关。外感风寒后,风火不能向肌表疏泄,上袭于肺,肺阴被伤,肺失宣降故咳。治疗以外散风寒,内清风火,肃肺止咳为法,方以麻杏石甘汤联合过敏煎加减。患者夜咳明显,肝经郁热较甚,佐以柴胡、黄芩相伍,清泻肝火,调理枢机,促进郁热外达。诸药合用1周,效果明显,外邪已解,咽痒、夜咳亦明显减轻;2诊时,患者脉象仍浮,继用上方追穷寇,并加用太子参补气,将酒黄芩改为黄芩以加强清泻肝胆郁热之力;3诊时,患者咳嗽完全消失,但出现肘部皮疹复发,考虑与外邪得解,风火外泄有关,故上方去太子参,防止补气生火,继用麻杏石甘汤及小柴胡汤合方促进郁热外排,并加用炒薏米20 g,连翘15 g,取麻杏薏甘汤及麻黄连翘赤小豆之意,加强清利湿热的作用;4诊时,患者咳嗽、皮疹症状均以缓解,考虑风火渐息,去生石膏,继续予柔肝息风,化湿透邪之法巩固疗效,防止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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