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移睛是指眼外观端好，自觉眼前有蚊蝇蛛丝或云雾样漂浮物的眼病。又名蝇翅黑花、眼风黑花、飞蚊症等。云雾移睛这一病名见于《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书中对其症状作了形象的描述：“自见目外有如蝇、蛇、旗（旌）旆、蛱蝶、绦环等状之物，色或青黑粉白微黄者，在眼外空中飞扬缭乱。仰视则上，俯视则下也。”《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认为其病变在于神膏，病因病机为“乃玄府有伤，络间精液耗涩，郁滞清纯之气而为内障之证。其原皆属胆肾。黑者，胆肾自病；白者，因痰火伤肺，金之清纯不足黄者，脾胃清纯之气有伤其络。”根据本病的症状和体征，云雾移睛相当于西医学的玻璃体混浊，由玻璃体液化、变性、后脱离或眼内炎症、出血等引起^[1]。

针对云雾移睛的分型及论治，众医家认识不一。万继尧等^[2]总结了其数十年的临床经验，从脏腑气血辨证入手归纳了云雾移睛辨治八法：清肝解郁、活血凉血法；滋养肝肾、固气培元法；滋阴潜阳、消滞化瘀法；祛湿化痰、降浊明目法；益肾填精、阴阳双补法；补肝滋胆、镇静安神法；肃肺平肝、养阴化痰法；养心益肾、壮水抑火法。陈钢^[3]认为本病的发生发展多源于湿浊不化、瘀血内停和正气失养3个方面，临床应审证求因，辨证论治。邹菊生^[4]认为本病多责之肝脾肾三脏，结合温热病卫气营血辩证，治从精血代谢为要。江秀珍^[5]认为本病病因病机与肝胆肾三脏密切相关，虚则滋水涵木，实则以化痰除湿、调理气血。马俊德^[6]认为云雾移睛多系悲伤忧思，饮食失节，热病后失养所致的脾胃气虚或热伤气血等的多脏病变，以阴阳虚实论治本病，实则多以健脾利湿，清热散浊，虚则多以健脾益气，调补气血为主。

吾师魏伟教授从事医学教研工作30余年，根据多年临床经验，结合现代医学对云雾移睛的认识，在充分发挥中医药个性化诊疗特色的基础上，辨病与辨证相结合，认为本病应分为肝胆湿热证、痰湿蕴脾证、肝肾亏虚证3型。

1 辨证分型 1.1 肝胆湿热证

此病病位在目窍之神膏，《素问·金匮真言论篇》曰：“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这是治疗临床认识和治疗眼病重要的理论基础之一。《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中有关胆汁和神膏的关系阐述：“神膏者，目内包含膏液……此膏由胆中渗润精汁积聚而成者，能涵养瞳神，衰则有损。”这提示胆汁在神膏的生成中起着重要作用^[1]。肝与胆相表里，胆汁的生成依赖于肝气的疏泄。湿热之邪困阻肝胆，肝气失司，胆汁排泄受阻，湿热邪气循经上泛，而致神膏失清。

1.2 痰湿蕴脾证

此病亦责之脾胃，结合临床常见病因，可见形体肥胖者，或平素嗜食肥甘厚腻、饮食失节者，水湿困滞脾胃，以致浊气上泛，目中精纯之气被扰，是以为病。现代人物资丰富，饮食结构和古人大不相同，大多长期摄取高热量、高脂肪、高碳水化合物，嗜食肥甘厚味之品，更有甚者，以酒为浆，嗜酒如命，这些都超出了脾胃运化限度，致使脾胃受损，水谷津液运化失司，津液不得四布，停聚为痰湿^[7]。

1.3 肝肾亏虚证

傅仁宇在《审视瑶函》中指出此病：“乃玄府有伤，络间精液耗涩，郁滞清纯之气，而为内障之患，其原皆属于肝肾。”神膏分属五轮之水轮，内应于肾，肝肾共源于生殖之精，又同受后天之精充养，故而肝肾亏虚以致神膏失养，发为本病。

2 治法治则

李东垣也在《兰室密藏》中指出“目者，血脉之宗也。”故气血和，则目精明能视，气血功能失调则会导致眼病的发生。《审视瑶函》曰：“夫目之有血，为养目之源，充和则有发生长养之功而目不病；少有亏滞，目病生矣……血养水，水养膏，膏护瞳神。”因此，气血失和则酿生神膏疾患。肝胆湿热证，肝主一身之气的疏泄，湿热之邪壅滞肝胆，以致肝胆气机不利，助其瘀滞之邪气郁结；痰湿蕴脾证，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升清降浊之枢纽，痰湿困阻脾胃，以致枢机不利，衍生气滞血瘀之象；肝肾亏虚证，则精气化生受损，气虚则无以推动血行，以致气虚血瘀，目窍生疾。上述三证均可影响周身气血，以致发病。

瘀血在云雾移睛的发生发展过程中，既是病理产物，又因其为有形之邪，故又为致病因素。因此魏教授认为在辨证施治过程中，应追本溯源，因实致瘀者当治以消散实邪，辅以化除瘀滞；因虚致瘀者，治宜补虚而兼顾祛瘀，以调和气血。患者的治疗始终，皆需辨清诱因、证型，从而辨证论治，对症下药。

3 典型病例

患者男性，46岁，2018年4月12日就诊。主诉：自觉双眼眼前蚊蝇飞舞1周。病史：患者近1周自觉双眼眼前有蚊蝇样黑影飞舞，现为寻求详细诊治来本院门诊就诊。刻下：患者体型壮硕，双眼眼前蚊蝇蛛丝样黑影漂浮1周，平素纳食欠佳，时时自觉口中作苦，偶有恶逆，舌质红，苔黄稍腻，脉弦数。有“高血压病”病史2 a，予口服药物治疗，诉血压控制尚可。专科检查：右眼视力（VOD）：0.8，左眼视力（VOS）：1.0（裸眼）。双眼B超：双眼玻璃体混浊。

根据辅检回示结果提示，中医诊断：云雾移睛（肝胆湿热证）；西医诊断：双眼玻璃体混浊。治法：清肝利胆，利湿消滞。选方：龙胆泻肝汤加减。方药：龙胆草10 g，黄芩10 g，焦栀子10 g，泽泻10 g，通草3 g，车前子10 g，当归10 g，生地10 g，柴胡10 g，甘草6 g，陈皮6 g，青皮6 g，焦山楂10 g，郁金10 g，益母草10 g。14剂，每日1剂，早晚各1次分服。嘱患者清淡饮食。14剂尽服，电话回访时患者诉眼前漂浮的黑点减少，眼前较前清亮，纳食较前有所改善，口苦偶作，无恶逆。

按语：肝主疏泄，调畅一身气机，进而也会影响到脾胃之气，影响其运化水湿之功，使湿邪内聚，郁久化热，反困肝胆。《金匮要略》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故魏教授在使用龙胆泻肝汤清利肝经湿热之余，予青皮、陈皮疏利肝脾气机，焦山楂化瘀健脾，此举意在调补脾胃，加强脾胃运化水湿、化生气血之功，以固正气。肝脾气机困阻，致血脉运行不畅而生瘀滞，滞于神膏而为此患，故方中予郁金意在行气活血化瘀，益母草清热活血利水，以期调畅周身气血、水湿。

患者男性，37岁，2018年6月27日就诊。主诉：双眼眼前黑影漂浮1月，加重半月。病史：患者1月前出现双眼眼前黑影漂浮，外院就诊查B超示：双眼玻璃体少量絮状混浊，后运动（+）。未予特殊治疗。近半月自觉眼前黑影增多，视物昏朦，神疲，偶头重如裹，胸闷纳呆，舌质暗，苔淡黄而腻，脉滑。患者形体较胖，平素饮食不节，嗜食肥甘厚腻、辛辣刺激之品。既往体健，无基础病。现患者为改善症状前来找魏伟教授寻求中医药诊治。专科检查：VOD：1.0，VOS：1.0（裸眼）。双眼外观端好，眼前节（-），晶状体未见明显异常，玻璃体内少量尘状、絮状混浊，眼底可。双眼B超：双眼玻璃体混浊。根据辅检回示结果提示，目前中医诊断：云雾移睛（痰湿蕴脾证）；西医：双眼玻璃体混浊。治法：理气健脾，清热燥湿化痰。选方：二陈汤和三仁汤化裁。具体用药：姜半夏15 g，橘红15 g，茯苓10 g，乌梅10 g，六一散10 g，薏苡仁10 g，杏仁6 g，白豆蔻10 g，昆布6 g，海藻6 g，厚朴10 g，郁金10 g，三七粉5 g。14剂，每日1剂，早晚各1次分服。2诊患者诉病情平稳，视物较前清明，自觉周身轻松，头脑清灵，困顿感有所缓解，但舌质紫暗，眼前黑影未见明显减少，原方加予益母草10 g，继服14剂。

按语：方以二陈汤和三仁汤化裁，共奏宣畅气机，清利湿热之功。魏伟教授在原方中去甘草，改予六一散，意在取滑石甘淡之功，加强原方清利湿热之效。予郁金、三七粉，意在行气活血，使气血调和以助壅滞之邪气的消散，且三七粉具有散瘀止痛，活血不伤新，止血不留瘀的特点。方中予昆布，性寒，其寒可散热去结，消除瘀滞，方中用昆布和海藻相须使用，两者功效相似，配伍后可加强昆布的化痰散结的功效，再者昆布中的藻胶含有多种氨基酸，有利于眼组织的新陈代谢，其中的碘能促进病理产物和炎性渗出的吸收，有利于视功能的恢复^[8]。2诊时，患者周身症状较前缓解，但舌质仍紫暗，故在原方中加益母草，增其活血清热利湿之功，进一步化瘀滞，活血而利水，以促进视觉效果的改善。

患者女性，61岁，2018年3月15日就诊。主诉：双眼黑影漂浮1 a加重伴闪光感1周。现病史：患者自觉双眼眼前有蚊蝇样黑影漂浮1 a，且随眼睛转动而呈无规律的飘动，近1周忽然右眼眼前加重伴有闪光感。现为求进一步详细诊治，故来本院寻求魏伟主任治疗。刻诊：患者面色晦暗，视物昏朦，双眼干涩易疲劳，偶有头晕耳鸣，夜寐一般，多梦易醒，舌红，苔薄白，脉细。专科检查：VOD：0.6，VOS：0.8（矫正）。双眼B超：双眼玻璃体混浊，未探及视网膜后脱离光带。散瞳眼底：双眼角膜清，晶状体皮质轻混，双眼玻璃体混浊，呈尘状、点状，双眼眼底视网膜未见出血，黄斑结构不清，中心光反射隐约可见。根据检查回示结果，目前中医诊断：云雾移睛（肝肾亏虚证）。西医诊断：1）双眼屈光不正（高度近视）。2）双眼玻璃体混浊。治法：补肝肾，益精明目。选方：明目地黄汤加减。具体方药：熟地黄12 g，山药10 g，山茱萸6 g，牡丹皮10 g，茯苓10 g，泽泻9 g，当归9 g，白芍9 g，枸杞子9 g，白蒺藜10 g，党参10 g，牛膝10 g，酸枣仁10 g，制远志10 g。14剂，每日1剂，早晚各1次分服。电话随访，患者诉夜寐尚可，不觉疲劳，眼前黑影漂浮未见明显减少，但视物较前清晰。

按语：明目地黄汤最早源自《伤科补要三》，用于调理伤目，其中熟地黄、枸杞子、山萸肉补益肝肾，益精明目，共为君药；当归、白芍、山药、茯苓健脾柔肝养血，共为臣药；泽泻、牡丹皮泻肝肾火热，是为佐药；菊花清热平肝明目，亦为佐药。全方意在补益肝肾，滋阴养血^[9]。肝肾精血亏虚，以致气血无以化生，气虚者，则血脉瘀滞不畅，故魏师于原方加党参、黄精以补气养阴，牛膝活血祛瘀滞而补肝肾，合当归活血补血而不伤正，共奏益气补血活血之功。患者诉夜寐欠安，予酸枣仁、制远志以养心镇静安神，改善周身症状，以助病症痊愈。

引起玻璃体混浊的原因众多，在排除视网膜脱落、葡萄膜炎等疾病后，生理性的以及病后玻璃体混浊其治疗效果并不显著，虽然不影响患者视力，但是视觉体验和生活质量受到较大的影响。通过总结魏伟教授的经验，在本病的治疗中应当以中医整体观念为指导，以辨证论治为基础，以调理全身生理机能与局部明目去障相结合，充分遵循疾病的一般规律，切记有形之邪需予消散瘀滞，调和气血的治法。只有通过个性化的辨证论治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充分地发挥中医药的个性化诊疗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