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气污染、吸烟、工业经济发展导致的理化因子吸入及人口老龄化，呼吸系统疾病的发病率明显升高。呼吸系统疾病是一种常见病、多发病，主要病变部位在气管、支气管、肺部及胸腔。邵长荣教授是上海市首批名老中医，著名的中西医结合呼吸病专家，从事临床、教学工作近60年，医术精湛。邵教授擅长治疗肺系疾病，自1962年起对常见肺部疾病，如肺结节、支气管哮喘、支气管扩张、肺气肿以及矽肺等进行临床研究和治疗。

邵教授认为哮喘有宿根，日久会耗伤肺气累及心肾，重者导致阳气暴脱危及生命。哮喘发作期要分寒、热，寒哮选用小青龙汤温肺化饮，热哮用白果定喘汤或麻杏石甘汤，再酌情选用疏肝宣肺、通腑逐痰、利湿泻肺等法。缓解期重视扶正补虚。肺胀是一种久咳致痰瘀夹杂、浊气交阻的肺病，病重则痰迷心窍、神识昏迷或心阳衰竭阳气外脱。多见于肺气肿、肺心病，治疗当以清肺化痰、顺气活血为主，必要时补肾纳气。肺痿在《素问》中提及“肺热叶焦，则皮毛虚弱急薄，着则生痿躄也”，多见于慢性气管炎、支气管扩张、肺结核伴肺不张等。肺痿由久咳伤阴演变而来，多见于阴虚燥热型体质，治疗多以润肺保津益气为主。肺痨以正虚发病为本，外邪痨虫乘虚而入，一旦感受肺痨虫，极易转变为阴虚。治疗上曾用“芩部丹”抗痨杀虫，同时养阴清肺。下面笔者将随邵教授诊疗过程中总结的典型病例进行归纳分析。

1 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

患者男性，65岁，2011年8月8日就诊。主诉：反复咳嗽、咯痰、气喘6年。有吸烟史，患者冬季发作频繁，发作时多有咳嗽、咯白黏痰，胸闷、气急等表现；缓解期以气喘，动则加重为主。行胸部计算机断层扫描（CT），明确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否认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史。刻下：神清，咳嗽，咯白痰，量少，气喘尤甚，活动后加重，口干，腰酸，乏力，大便溏，夜尿4次/晚，寐欠安。舌黯红胖，苔黄腻，脉细濡。邵教授考虑患者肾气亏虚、肝木不平、痰浊阻肺，治宜补肾平肝、化痰平喘。方用三桑肾气汤加味：桑白皮9 g，桑椹9 g，桑寄生9 g，青皮9 g，陈皮9 g，半夏9 g，射干9 g，胡颓子叶9 g，桑叶9 g，款冬花9 g，荆芥9 g，防风9 g，生白术12 g，茯苓12 g，淮小麦30 g，炙甘草9 g，大枣9枚、薏苡仁9 g，砂仁3 g，白豆蔻3 g。每日1剂。服14剂后，咳嗽、咳痰较前减轻；气急转顺，精神好转；大便成形，夜尿数量减少，寐转安。继续服用上方加减半月，巩固疗效。

按语：慢性气管炎是由于感染或非感染因素引起的气管、支气管黏膜及周围组织的慢性非特异性炎症。临床以咳嗽、咳痰为主要表现。病理特点是支气管腺体增生、黏液分泌增多。疾病进展可出现终末细支气管远端的气道弹性减退，过度膨胀、充气和肺容积增大或同时伴有气道壁破坏的病理状态，形成阻塞性肺气肿，出现呼吸困难。属于中医学“咳嗽”“肺胀”的范畴。该类疾病的发生与发展，与外邪侵袭和内脏亏损有关，特别是和肺、脾、肝、肾等脏腑的功能失调密切相关。

本患者为老年男性，有吸烟史，吸烟能使支气管上皮纤毛变短、不规则，纤毛运动障碍，降低局部抵抗力，削弱肺泡吞噬细胞的灭菌能力，同时引起支气管痉挛，增加气道阻力，使肺的御外能力减退^[1]。外邪易犯肺，肺失宣降，痰浊阻塞胸肺，出现咳嗽、咳痰；病久，耗伤脾气，水谷无以化生精微，聚湿生痰；气血、津液流通需要肝气的疏泄，久咳常有肝气不舒的病机存在；肾主纳气，助肺以行呼吸，肾虚时，吸入之气不能经肺下纳于肾，则表现为气喘，动则愈甚；久病不愈，必伤于阴，出现肾阴亏虚。该患者属于慢性支气管炎的“迁延期”，邵教授予三桑肾气汤为主方。方中“三桑”指桑白皮、桑寄生、桑椹，其中桑白皮泻肺火与水气而平喘；桑寄生、桑椹补肾纳气平喘，这三者为主药。桑叶、荆芥、防风解表散邪；陈皮、半夏、白术、茯苓、炙甘草、大枣、薏苡仁、砂仁、白豆蔻诸药健脾化痰；射干利咽下气；胡颓子叶敛肺平喘；款冬花润肺下气；青皮疏肝理气、散结消痰；甘麦大枣汤养心安神。该方宣肺气以散表邪，和脾胃、降胃气，通过“培土生金”^[2]，使气血生化有源，阻断痰湿形成之路；理肝气，疏通气血、津液的布散，防止痰饮内聚；补肾以纳肾气，助金水相生。邵教授提及此类患者初起脾胃虚弱，需先健脾胃，之后方可补肾，否则脾不运化，难以吸收精微。

2 支气管哮喘

患者女性，50岁，2011年8月8日就诊。因气喘30年，加重1月就诊，有哮喘病30余年，每年春冬之际必发作。患者曾于他院查肺通气功能和支气管激发试验:肺通气功能正常，支气管激发试验阳性。予阿斯美、沙丁胺醇等治疗，症状未见明显改善。刻下:胸闷、气急，咳嗽，痰多色白，时时汗出、腰膝酸软，无胸痛，纳呆，寐欠安，舌苔、苔薄，脉弦。有类风关史。体检:双肺呼吸音稍粗，双下肺可闻及哮鸣音。胸片示:双肺纹理增多。邵教授考虑患者痰湿阻肺、瘀郁交结，治宜和胃利湿、疏肝解郁、行气活血。方用二陈汤加味：荆芥9 g，防风9 g，赤芍18 g，白芍18 g，射干9 g，青皮9 g，陈皮9 g，半夏9 g，竹茹30 g，车前草15 g，威灵仙9 g，淮小麦30 g，炙甘草9 g，酸枣仁9 g，牡丹皮9 g，川楝子9 g，怀牛膝12 g，延胡索9 g，薏苡仁15 g，猪苓12 g，茯苓12 g。每日1剂。服14剂后，患者胸闷、气急症状明显缓解。予原方加疏肝理气之品巩固疗效。

按语：支气管哮喘是由多种细胞及细胞组分参与的慢性气道炎症，属于“哮证”范畴。邵教授提出哮喘专主于痰。“痰”是人体内津液不归正化而产生的病理产物。痰的产生，主要是由于肺不能布散津液，脾不能运化精微，肾不能蒸化水液，以致津液凝聚成痰，伏藏于肺，成为发病的潜在“宿根”^[3]。古人云：“肾为生痰之本，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形象地说明了肺、脾、肾三脏的功能失调是造成本病的主要病理基础，而脾肾阳虚，特别是肾阳衰惫是主要病因，“其标在肺，其本在脾肾”是本病的主要特点，所以健脾化痰、温肾纳气是本病治本的关键。

本患者为中年女性，有类风关史及哮喘史多年。喘有宿根。邵教授认为宿根产生的内因多为遗传获得的先天性痰病体质；外因多样。1）春、秋两季气候突变，感冒或吸入花粉、烟尘、尘螨、异味气味。2）饮食不忌，贪食生冷、肥甘、海鲜蟹虾等发物。3）情志失调，过度劳累。痰受到外邪的引触，痰随气升，阻塞气道，肺气宣降失常，出现痰鸣、呼吸困难^[4]。方中二陈汤是燥湿化痰的基础方，半夏辛温性燥，善能燥湿化痰，和胃降逆，为君药；陈皮理气行滞，燥湿化痰；君臣相配，体现治痰先理气，气顺则痰消之意。竹茹与半夏，有化痰、止呕、安神作用，竹茹性凉而润，善以宁神、开郁除烦，凡痰郁而化热所致的心神不宁、心中闷乱不解者，用之最好；肝气不舒，郁而化热，易出现木火刑金的表现，故予川楝子、延胡索、牡丹皮、青皮、赤白芍、酸枣仁等疏肝解郁、行气活血、养血柔肝, 使木火刑金的病理基础得到纠正，保持气机通畅，为缓解哮喘创造条件^[5]。

邵教授认为女性具有经、带、胎、产的特点, 病机多有心阴不足，肝气失和。治疗上邵教授喜加用甘麦大枣汤调节情志。《金匮要略论注》：“小麦能和肝阴之客热，而养心液，且有消烦利溲止汗之功，故以为君。甘草泻心火而和胃，故以为臣。大枣调胃，而利其上壅之燥，故以为佐。”药虽三味，甘麦大枣汤除补心脾之外还兼治肝，润肺脏，调肝气，躁止而病自除也。哮为痼疾，易受外邪诱发，予荆芥、防风解表散风，祛除外因；患者有类风关病史，对症予车前草、威灵仙、薏苡仁、猪苓除湿、利关节；怀牛膝补益肝肾。组方如行军布阵，只有面面俱到，临床疗效才能有很好的体现。

3 支气管扩张，陈旧性肺结核

患者男性，70岁，2011年8月8日就诊。主诉：反复咳嗽、咯痰、气喘6年。患者年轻时曾患有肺结核，经抗痨治疗痊愈。近6年来出现反复咳嗽，伴咳大量脓痰，偶有咯血。咳痰在晨起、傍晚时最多，每日可达200 mL，痰液可分层。患者时有低热、盗汗、乏力等表现。曾行胸部CT，提示“支气管扩张，陈旧性肺结核”。刻下：神清，烦躁，咳嗽、咯黄痰，量多、分层，时有咯血痰，气喘尤甚，活动后加重，口干，腰酸，乏力，消瘦，寐欠安。舌红，苔黄腻，脉弦有力。邵教授考虑患者表邪内郁，少阳枢机不利，以致肺失宣肃，痰饮停聚。治宜平肝清火，化痰解郁。方用柴胡清肺饮加味：鹿衔草12 g，黄芩12 g，连翘9 g，柴胡9 g，青皮9 g，陈皮9 g，夏枯草12 g，半夏9 g，竹茹30 g，白茅根15 g，芦根15 g，仙鹤草15 g，射干9 g，江剪刀草9 g，百部12 g，开金锁15 g，平地木12 g，功劳叶12 g，神曲9 g，谷芽9 g，麦芽9 g，薏苡仁18 g。每日1剂。服14剂后，咳嗽、咳痰较前减轻，已无咯血；气急转顺，精神好转；寐转安。继续服用上方加减半月，巩固疗效。

按语：支气管扩张病程较长。肺和支气管后天感染是造成支气管扩张的主要病因。幼年患有麻疹、百日咳或肺炎病史，或有肺结核、支气管内膜结核、肺纤维化等病史，易导致支气管扩张。肺组织慢性炎症病变，如常见的肺结核，病灶愈合后形成纤维瘢痕组织，以及肺不张，均可造成支气管管腔扩大。90%患者常有咯血，程度不等。晚期可出现肺心病及心肺功能衰竭的表现。支扩属于中医“咳嗽”“肺痈”“咯血”“痰证”等范畴。

本患者久病不愈，肝气郁而化火和邪火迫肺的症状突出。肝失疏泄，肝火偏旺，木火刑金，灼伤肺络，而出现肝火肺热之咯血症状。邵教授认为治疗应平肝清火为先，以阻止病情发展。柴胡清肺饮方中黄芩、连翘、鹿衔草、江剪刀草、夏枯草、功劳叶、开金锁、平地木清三焦实热，泻肝肺郁热；柴胡、青皮、陈皮疏肝理气；射干、百部利咽下气；白茅根、芦根凉血、止血；半夏、竹茹、薏苡仁健脾化痰；仙鹤草益气摄血；谷芽、麦芽补脾胃以杜生痰之源。邵教授认为该类患者多有痰热壅遏的病机，“肺与大肠相表里”，需知晓大便情况，如有大便艰难，需釜底抽薪，通利肠道，以免腑气不通而加重肺气之壅塞^[6]。

肺系疾病病位在肺。“肺外合皮毛”，邵教授的方中常用桑叶、荆芥、防风等解表散邪，形成对外的第一道防线。呼吸系统疾病常见咳嗽、气急，《黄帝内经》：“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当五脏六腑的病机影响到肺的宣发肃降功能的时候，都可以出现肺系症状。此时需要根据患者的病机，对症治疗才能从根本上改善患者的临床表现。

邵教授善于运用“五行相生理论”来治疗肺系疾病。文中邵教授治疗的3个案例病种不同，每一种疾病在个体不同阶段的治疗中治疗方法也有差异。典型病案1是慢支、肺气肿患者，存在肾气亏虚、肝木不平、痰浊阻肺的病机，治宜补肾为主，疏肝、化痰、平喘为辅。邵教授重视“金降水生”，认为肺气肃降有助于肾藏精、纳气、主水之功，金降肾有生化之源，五行循环不止，诸症得以改善；典型病案2是支气管哮喘患者，哮为痼疾，易受外邪诱发，予解表散风为先，治疗中重视脾肾之阳的维护，予以燥湿化痰、疏肝理气。治疗中邵教授重视“培土生金”，认为脾主运化，能够化生气血，传输精微以充肺，肺气的强弱与脾的运化精微有关，故脾气旺则肺气充, 肺的宣肃功能正常；典型病案3是支气管扩张患者，邵教授认为该类疾病以肺热、肝旺、痰湿为主要病机。肝气升发，肺气肃降，关系到人体气机的升降运行。《黄帝内经》云：“肺金制肝木之旺，理也。而肝中火盛，则金受火炎肺，失清肃之令矣。肝木之火愈旺，势必横行无忌，侵伐脾胃之土，肺之母家受敌，奚能顾金子之困穷。水无金生则水不能制火，三焦火炽。”治疗以清降肺金、疏肝理气为主，化痰逐湿为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