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莉教授是天津中医药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天津市教学名师，天津中医药大学方剂教研室主任，方剂学科学术带头人，承担国家“973”项目、自然科学基金等多项科研项目，笔者侍诊多年，现将年莉教授运用“利水调脏中医疗法”治疗尿道综合征的临床经验介绍如下。

尿道综合征（US）以尿频、尿急、尿痛，以及排尿不适感，诸如排尿无力、排尿困难、下坠感等为主要表现，是一组无尿路感染的非特异性临床症候群^[1]。它是多种原因导致的，并见于多种疾病的症候群，可发生于任何年龄，以绝经期妇女最为多见，在中国女性的发病率高达50%^[2]，但由于传统观念影响，许多女性患者未及时诊治，严重影响其生活质量^[3]，该病近年来逐渐受到临床医生的重视。目前，该病西医尚无特效治疗^[4]，疗效个体差别较大，部分患者治疗后虽有一定疗效，但不持久，容易反复，还有很多患者疗效并不理想，而中医药治疗有独特疗效。

1 病因病机

尿道综合征属中医“淋证”范畴^[5]，年莉教授认为本病的病位在尿道，核心病机是五脏失调，湿邪阻滞，水道不利。其中湿邪下注，水道不利是标，五脏失调是发病的重要内因。五脏失调包括肝郁气滞、脾虚夹湿、肾虚不固、心热移肠、肺痿虚冷。五脏功能失调，气机运行不利，以及疾病迁延日久导致气滞血瘀，皆可使湿邪阻滞，水道不利而致病。该病临床以虚证为主，或虚实夹杂，一般病程缠绵较长。少腹为肝经所循，情志不畅，肝气郁滞，疏泄失职致膀胱气化失常，或肝经湿热壅滞，循经下注，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饮食不节，过食生冷，内伤脾胃，运化失司，湿浊内生，停于下焦，或疾病日久，脾胃受损，中气下陷，膀胱开阖失司，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肾气亏虚，膀胱气化失司，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心火下移小肠，小肠泌别清浊失常，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肺为水之上源，主治节，肺气痿弱，肺津不布，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久病迁延、年老体虚，或脏气亏虚，气机运行不畅，推动气血无力，血液瘀滞，导致湿浊阻滞，水道不利。

2 辨证论分型

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尿痛，小便淋漓不尽，尿道涩痛。肝郁气滞型，伴见急躁易怒，情志抑郁，胸胁胀闷，月经不调，情志抑郁时加重，舒畅时缓解，舌红苔黄，脉弦；脾虚夹湿型，伴见疲倦乏力，气短懒言，身体困重，小便频数，排尿无力，舌淡苔白边有齿痕，脉细弱；肾虚不固型，伴见畏寒肢冷，腰膝冷痛，小便清长，渴喜热饮，舌质淡白，脉沉细；肺痿虚冷型，伴见慢性咳嗽，咳后漏尿，苔白，脉弱；心热移肠型，伴见口舌生疮，小便淋漓涩痛，口干舌燥，舌边尖红，脉数；五脏虚损，迁延日久成气滞血瘀型，伴见舌暗沉，有瘀斑瘀点，脉涩。

3 利水调脏中医疗法 3.1 利水调脏方药内服

是采用以自拟利水通淋饮为基础，与五脏失调辨证所属证型的主方合方治疗的方案。

3.1.1 自拟利水通淋饮

茯苓15 g，泽泻12 g，车前子10 g，瞿麦10 g，萹蓄10 g，海金沙12 g组方用药思路：方中茯苓味甘可补益，味淡可渗利，茯苓健脾利水，是利水渗湿之要药；泽泻、车前子都可化浊泄热，助茯苓利尿通淋；萹蓄，利尿通淋，又可杀虫止痒；海金沙，可利尿通淋，尤宜尿道口不舒者。

3.1.2 辨证分型

1）肝郁气滞型：肝郁气滞，疏泄不利，膀胱气化失司，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尿痛，尿后余沥不尽，尿道涩痛，胸胁胀痛，发热，口渴，舌红苔黄，脉弦。治宜理气通淋，方用逍遥散加减；若有气郁化火，肝胆郁热之象，可选丹栀逍遥散加减；若肝经湿热，循经下注膀胱，在逍遥散基础上，配伍龙胆草、黄芩、栀子等祛湿通利之品。

2）脾虚夹湿型：脾气虚弱，水湿不化，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尿痛，排尿无力，少腹坠胀，脐腹胀满，舌淡苔白，边有齿痕，脉细弱。治宜健脾益气除湿，方用香砂六君子汤加减。病程日久，湿浊中阻，清阳不升，浊气不降，可在上方基础上，配伍升麻、柴胡、黄芪等升提药，使清升浊降，水道通调。

3）肾虚不固型：肾气亏虚，膀胱气化失司，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尿痛，畏寒肢冷，小便清长，夜尿增多，渴喜热饮，舌质淡白，脉沉细。治宜滋肾填精，固肾摄尿，方用肾气丸加减。可配伍益智仁、金樱子、覆盆子等暖肾固精缩尿之品。

4）心热移肠型：心火下移小肠，小肠泌别清浊失司，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小便淋漓涩痛，口舌生疮，口干舌燥，舌边尖红，脉数。治宜清心通淋，方用清心莲子饮加减。心火盛者，可配伍淡竹叶、灯芯草、黄连。

5）肺痿虚冷型：肺主治节失用，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尿频，尿急，排尿不畅的慢性咳嗽患者，或咳嗽后尿液漏出，甚尿失禁，苔白，脉弱。治宜温肺固摄，方用温肺汤加减。可依据病患情况，酌情配伍荆芥、白芷等疏风宣肺之品，因势利导，以热引寒，宣散肺气，肺气得宣，小便得利，亦可调气，气调湿化。

6）气滞血瘀型：年老体虚，或患病迁延日久，气血运行不畅，使湿浊阻滞，水道不利。临床表现为年老或患病日久，气血运行不畅，尿频，尿急，尿痛，肌肤甲错，唇舌暗沉，舌有瘀斑瘀点，脉细涩。治宜活血化瘀，方用桃红四物汤加减。注意活血易耗血，故常配伍阿胶、龙眼肉等养血之品，方可活血而不耗血。

3.2 利水调脏针法

主穴：关元、中极、水道、三阴交、八髎、会阳，配穴：肝郁气滞型加太冲、行间；脾虚气弱型加足三里、阴陵泉；肾虚不固型加太溪、肾俞；心热移肠型加少府、心俞；肺痿虚冷加太渊、肺俞；气滞血瘀型加血海、膈俞。

操作：嘱患者治疗前排空小便，用碘伏消毒穴位表面，采用40 mm毫针，针刺中极、水道穴时，向外下方角斜刺，八髎穴直刺，针刺会阳穴选用60 mm毫针，向外上方角斜刺35°，针刺上两穴，使针感传至会阴及尿道，如未放射至下阴部，须采取轻提插捻转等手法，循经侯气，各证型辨证配穴以患者自觉有酸胀麻感为度，以上诸穴每隔5 min捻转1次，留针30 min。治疗疗程，隔日治疗1次，治疗1周为1个疗程，连续治疗4个疗程。

穴解：关元穴可培元固本、补虚扶正，擅治元气虚损所致的排尿不利，中极穴为膀胱募穴，擅治小便不利，水道穴可调节膀胱气机，利尿通淋，三阴交为肝、脾、肾3经交会穴，可调肝脾肾的气机，通利小便。八髎穴、会阳穴皆属于膀胱经，都可以通利小便。有研究表明八髎穴下有骶神经分部，会阳穴下有阴部神经分部，通过针刺两穴可以直接刺激到骶神经、阴部神经，调控膀胱逼尿肌的功能，进一步改善排尿^[5]，八髎直刺、会阳外上斜刺，并循经候气确保针感，通过刺激骶神经与阴部神经，达到利尿通淋的效果。太冲穴为肝经原穴，可疏肝利气，行间为肝经荥穴，可清泻肝热；阴陵泉脾经合穴，可健脾化湿，足三里可健脾化湿；太溪为肾经原穴，肾俞穴为肾之背俞穴，均有补肾利尿之功；少府穴为心经荥穴，可清心经之热，心俞穴为心之背俞穴，可调节心之功能；太渊为肺之原穴，肺俞为肺之背俞穴，皆可调节肺脏，改善肺主治节功能；气海、膈俞可活血化瘀，可改善血瘀状态。

4 典型病案

患者女性，56岁，2019年12月25日初诊。自诉近1年来尿频、尿急、尿痛，曾服中西药未见明显好转，具体药物不详，受冷着凉后加重。目前尿频、排尿急迫、排尿时尿道口有痛感，腰膝冷痛，手足不温，食欲尚可，夜寐安，大便略偏干，1~2 d 1行，成形，舌色暗红，舌苔薄白腻，左脉沉细弦，右脉沉细。

方药治疗，首诊：茯苓10 g，车前子10 g，泽泻10 g，瞿麦10 g，萹蓄9 g，海金沙10 g，山茱萸10 g，熟地黄10 g，山药10 g，制附子3 g，火麻仁10 g，郁李仁10 g，肉苁蓉10 g，续断10 g，桃仁10 g，当归10 g，川芎10 g，陈皮10 g，炒枳壳10 g，炙甘草10 g。7剂，每日1剂，早晚饭后20 min服药，嘱饮食清淡，禁食生冷油腻之品。

针灸治疗：关元、中极、水道、三阴交、八髎、会阳、太溪、肾俞、血海、膈俞，操作方法同上，隔日1次，治疗1周。

2诊：患者服药后诸症明显缓解，现身体疲乏，偶有尿液浑浊，手足不温，腰膝冷痛。舌色暗红，苔薄白微腻。左脉沉细，寸弱，右脉沉细。

方药治疗：前方加绵萆薢10 g，炙黄芪20 g，党参10 g，桑寄生10 g。7剂，服法同前，针灸治疗同前。

后期复诊，守方随症加减，针药并治1月，患者诸症皆除。

5 讨论

尿道综合征的发病原因和发病机制尚不明确，可能与女性雌激素水平下降、免疫功能缺陷、精神神经因素、尿道前括约肌痉挛、尿路血流动力学改变及尿路损伤等因素有关^[6]，易被误诊为尿路感染。女性泌尿系统是雌激素依赖性器官，在发育过程中，女性泌尿系统深受雌激素影响。当处于围绝经期，卵巢储备功能下降，雌激素分泌减少，组织萎缩变薄，结缔组织增生，尿道舒缩功能下降，膀胱尿道的调节功能变差^[7]，加上局部抵抗力下降，就容易出现下尿路刺激症状。当今社会女性精神压力普遍较大，常出现焦虑抑郁情绪，而尿道刺激征也会诱发情绪改变，故该病患者常伴有焦虑抑郁状态，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西医治疗常采用补充雌激素、抗焦虑、调节膀胱逼尿肌和尿道前括约肌，以及改善植物神经功能等治疗为主^[8]，但不良反应大，疗效差别大。

年莉教授认为尿道综合征的病位在尿道，核心病机是五脏失调，湿邪阻滞，水道不利。湿邪阻滞，水道不利是标，五脏失调是重要内因，五脏功能失调皆可导致湿邪阻滞，水道不利而致病。脏气亏虚，患病日久，气机不利，气血瘀滞，又可引发或加重水道不利。年莉教授认为该病可分为肝郁气滞型、脾虚夹湿型、肾虚不固型、心热移肠型、肺痿虚冷型、气滞血瘀型。方药治疗采用“利水调脏方药内服”即以自拟利水通淋饮为基础，辨证审因进行合方治疗。利水通淋是治疗的基本大法，兼以疏肝、补肾、健脾、清心、补肺、化瘀以辨证求本。利水通淋是治疗的基础，辨证调脏是治疗的关键，两者缺一不可。“利水调脏针法”中的主穴可利尿通淋，通利水道，配穴可通调脏腑，审证求因，两者相合，标本兼顾。对于病情复杂、迁延不愈的患者，有时单纯药物治疗难以速效，而外用针刺治疗能很好配合药物治疗，直达病所，事半功倍。近年研究证实针刺次髎、会阳、中极等穴可刺激骶髓排尿中枢，抑制过度兴奋的相关神经元，放松盆底肌以及尿道括约肌，降低尿道阻力。针刺八髎可刺激骶神经，调节小便；水道穴下有髂腹股沟神经，斜刺可间接刺激该神经，使其放射到尿道及其周围，调整异常的神经中枢，改善排尿；会阳穴斜刺可间接兴奋阴部神经，诱发盆底肌收缩，增强其收缩力，尿道括约肌会伴随盆底肌收缩而收缩，通过提高尿道关闭压，改善排尿。

年莉教授多年临床经验发现本病以正虚为主，或虚实夹杂，且以寒证居多，疾病缠绵难愈，病程较长，故治疗时应在扶正固本的基础上，通利水道，祛邪外出，切不可只顾祛邪通利，而不顾脏腑失调的内因，使本虚更虚。此外，还应谨慎使用寒凉药，以免伤正伤阳，如确是实热证，才当用不疑，中病即止，不可久服。“利水调脏中医疗法”采用针药并用，内外兼治，调脏固本，除湿通利，该方案有起效迅速，不良反应少，患者依从性高等诸多优势，值得临床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