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鼻炎又称变应性鼻炎，是机体暴露于变应原后主要由免疫球蛋白E（IgE）介导的鼻黏膜非感染性慢性炎性疾病^[1]。该病在中医属于“鼻鼽”范畴，首见于《素问·脉解》：“所谓客孙脉，则头痛、鼻鼽、腹肿者。”过敏性鼻炎以鼻塞、流涕、喷嚏及鼻痒等为主要特征，近年来全球范围内患者数量高达6亿之多，且发病呈持续上升趋势^[2]。该病的危险因素包括遗传、环境和生活方式等^[3]，这些因素均与中医“毒邪”理论关系紧密。作为一类广泛存在的致病因素，毒邪是引发该病的重要因素，既可直接引发又可因损伤正气而间接诱发。如《严氏济生方·鼻门》所言：“若七情内郁，六淫外伤，饮食劳役，致鼻气不得宜调，清道壅塞。其为病也。”本文基于中医毒邪理论，探讨过敏性鼻炎的致病特点，以期为临床防治该病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

1 毒邪含义探讨

《广雅·释诂》与《广雅·释言》定义“毒”乃“苦也”“恶也”“痛也”“憎也”。中医对毒的阐述首溯于《黄帝内经》。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有“大风苛毒”的记载，《素问·脏气法时论》有针对“毒药攻邪”的治疗手段。后世医家亦各有相关理论阐发。毒之分类众多，如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提出阴毒、阳毒之分；《诸病源候论》对毒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分类，病因可达30种之多；王冰注《素问·五常政大论》将其分为寒毒、热毒、湿毒、燥毒、清毒等；喻嘉言则明确提出外毒、内毒之说，在《寓意草·辨黄鸿轩臂生痈疖之证并治验》中明确指出：“外因者，天行不正之时毒也，起居传染之秽毒也；内因者，醇酒厚味之热毒也，郁怒横决之火毒也。”此分类方法影响深远，现多沿用此分类法。

值得说明的是，毒在古代所指之意虽可包括病因、药性与病名，但现代“毒邪”则通常属于病因学范畴，定义为一类特殊的毒害机体的致病因素^[4]。毒邪既称之为邪，首先具有邪气的基本特征，即致病性；然“毒”的本质特征又令毒邪区别于他邪。毒邪不仅乃“邪之甚”与“邪气蕴结不解之谓”（《金匮要略心典·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证治第三》），同时，除了在致病程度上的差别外，更因其由量变到质变之过程，造成了机体气血脏腑严重失调，从而产生了独特的继发性危害。如花粉本是植物之“精”，营养丰富，多个品种可食用或药用；但部分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失养者则难以耐受，产生喷嚏、流涕、瘙痒等过敏反应症状，此时的花粉便可视之为邪；倘若不慎沾染摄入过多，或正虚难以御邪，则会加重症状或反复发作、并发或继发其他过敏性疾病，或致严重过敏反应如溶血、呼吸困难甚至导致死亡。彼时花粉之邪已化毒，危害极大，病位由头面肺卫扩至全身，症状亦有所不同，邪气的性质自然也有所变化，既为原邪之大者，亦带有峻烈之特性。此外，花粉还可常随风、虫兽或农药污染等其他邪毒同犯机体，加重病情。因此，毒出于邪而盛于邪，实为邪中首害。

2 流行病学调查

从病因学角度考虑，毒邪不仅是诸邪之甚，更强调了其对机体造成的毒害作用。作为一类异常免疫反应，过敏性鼻炎因外环境作用于机体内环境而引发。毒邪可根据入侵机体的途径而分为内毒与外毒。内源性毒邪多由先天遗传与后天生活方式积累形成。环境毒邪^[5]作为一类常见外源性毒邪，从皮毛、官窍侵入人体，其与肺系疾病的联系亦逐渐受到重视^[6]。研究显示^[7]，环境毒邪是过敏性鼻炎发病率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与该病相关的环境毒邪包含范围极广。就室外环境而言，包括以PM2.5为代表的可吸入颗粒物^[8]、硫氧化物、氮氧化物、臭氧及温室气体等在内的大气污染，尤其是复合型大气污染已被发现在本病发病过程中起到触发与辅助作用^[9]。各地区不同种类的致敏花粉亦是过敏性鼻炎患者的一大类主要致敏原^[1]。这些因素会彼此交织，共同影响发病。室内危险因素如尘螨与蟑螂、动物皮毛或皮屑、微生物、室内装修或化学用品污染、潮湿与通风、供暖情况等^{[1, 9]}，不仅可单独作为诱发因素，也同样能彼此交织、相互作用，并与室外相关因素共同影响过敏性鼻炎的发病与严重程度。

3 毒邪引发过敏性鼻炎的病因病机及致病特点 3.1 病因病机

过敏性鼻炎常因六淫而诱发。六淫之邪因六气太过、不及或非时骤变而化生；若诸邪势盛或伏体久酿化毒，则可化为六毒；而七情痰瘀在体内积郁，久之亦可化毒。这使得此类毒邪既有毒之害重难愈的共性，又有邪的部分原生致病特征，这种特点在过敏性鼻炎的反复发作过程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3.1.1 外毒侵袭，鼻窍不利

外源性毒邪形成与时令、气候、环境有关，具有外感性。该类毒邪的来源可包括六淫（气象因素）、疫疠（病原微生物）、霾毒（大气污染）、食毒、药毒、虫兽毒（如蟑螂、尘螨、宠物等）、草木毒（花粉等）以及胎毒（如父母吸烟）等。王冰注《素问·五常政大论》言：“夫毒者，皆五行标盛暴烈之气所为也。”以霾毒为例，可从口鼻、皮毛而入，肺宣发肃降功能失司，影响津液输布代谢，鼻窍不利，出现鼻塞、鼻涕黏稠等症状。清代高士宗在注解《素问·上古天真论》时，认为“凡四时不正之气，皆谓之虚邪贼风”。六淫作为一类主要外感病邪，其邪盛所化之毒既可单独致病，也易彼此交织或夹杂他毒，共同影响过敏性鼻炎的发作。如风寒、风热、寒湿皆可相兼侵犯鼻窍；风助草木毒和霾毒为患；其他毒邪亦可相兼而发，如疫疠可由虫兽携带袭人。

3.1.2 内毒蕴生，多脏皆累

内源性毒邪多由情志过极、痰浊积郁、瘀血阻滞等久蕴而化。若情志不舒，郁而酿毒，肝主疏泄藏血的功能均受之影响而气不通血不濡，则鼻窍失养。《灵枢·经脉》中对肝经循行有“上入颃颡”的认识，“颃颡”在解剖学中对应鼻咽部；且肝木亢逆则易乘土侮金，影响肺脾功能，致津液代谢失常，加重鼻涕不断的症状。此外，胃肠热毒、痰毒阻碍气机或水液亦可引发过敏性鼻炎，《医旨绪余·鼻鼽》记载：“鼻鼽一症……肠胃痰火积热者，即病因也。”外毒亦可入内潜伏化为内毒，或是毒势更盛，病势更甚；或是伏而不发，暗耗正气。

3.1.3 内外相合，其毒益深

喻嘉言在《医门法律·咳嗽论》中云：“人身有外邪，有内邪，有内外合邪。”毒邪亦然。外源性毒邪与内源性毒邪不仅可单独致病，亦可在过敏性鼻炎病理进程中互为因果，致病情加重，缠绵不愈，反复发作。

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脏腑不调，易致内毒郁积，虚者更虚。肺主一身之气，开窍于鼻；脾为气血生化之源，开窍于口；肾乃气之根，蕴藏元气。若三脏气虚，则卫气不固、清气不升、元气不归，正气不足易受毒邪所犯诱发过敏性鼻炎，即“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外毒如六淫、霾毒、花粉等趁虚从官窍而入，既可内外相合，损伤鼻窍，出现喷嚏、流涕、鼻塞、鼻痒等症，又可伏而内化，待机体复感外毒则里应外合，同犯鼻窍。若饮食不当，食酒之毒虽未即发，却可久积化为湿热之毒损伤脾胃正气，与原生内毒或复感他毒而共同致病；若是体内伏毒胶结深重，长期损耗正气，则尤易反复发作。内外毒邪亦具有同气相求的倾向。如内有热毒则易与外来暑热、风热之毒相合；内有阴寒则外来寒毒可助纣为虐；素体脾虚易受外湿侵害发病；素体阳虚则外寒易犯。

3.2 致病特点 3.2.1 其源广泛，互为交织

毒邪来源广泛，种类繁多，受累脏腑多，邪毒可随气血流注全身，除了过敏性鼻炎常见的鼻部症状外，还可伴发其他过敏性症状，如周身皮肤瘙痒、流泪、眼痒，严重时还可能发展为中耳炎、过敏性哮喘等。各种毒邪既可以单独诱发或加重本病，又可多种相合共同影响。外源性毒邪多随六淫而入，内源性毒邪则多与痰瘀胶结，相互依附，同犯鼻窍。外毒可内化为内毒，内外毒邪还可兼而发病。

3.2.2 其性潜伏，缠绵难解

不同于毒邪常见之暴戾、迅发之特性，过敏性鼻炎致病之毒邪多由原邪累积渐变，暗蚀正气，又可继承部分原邪之暗伏特性，因此还具有隐蔽、潜伏性。其致病毒邪既可迅疾起病，又可潜伏于人体，“如鸟栖巢，如兽藏穴”《瘟疫论·行邪伏邪之别》。该病的大多数患者在首次接触过敏原时，仅处于致敏状态而未有症状出现；再接触后则会发生Ⅰ型超敏反应，产生一系列相应症状^[2]；同时，其发病时间与接触过敏原之间也常会存在一段滞后期^[1]。因此，毒邪对过敏性鼻炎的发病不仅具有即时效应，更有长期影响。且此类毒邪既可由外而感，又能由内而生，两者常互为因果，相兼致病^[10]。毒邪致病多毒害深重，顽恶难解，反复易发，多由于邪毒势盛过损正气，且毒性易伏，暗耗正气。尤其遇湿毒为害时，其性黏腻，易夹寒夹热，则易致“鼻鼽流清涕，经年累月不止是也”（《嵩厓尊生·上身部》）。

3.2.3 择质而发，因人从化

由于个人的先天禀赋与后天获得所形成的体质不同，不同毒邪入体令机体所受到的毒害程度不同，毒邪质化的倾向也有所差异。《医原·百病提纲论》指出：“六气伤人，因人而化：阴虚体质，最易化燥……阳虚体质，最易化湿。”若患者素体热盛则外毒入内易从阳从火热，可见鼻痒、涕稠、鼻窍不利等症；入阴寒之体则易寒化，见喷嚏、清涕不止；体内水液停聚者外毒易与痰瘀胶着，则加重鼻痒、鼻塞；平素气郁不畅者外毒入内也易阻滞气机，伴见头目胀痛。此外，具有遗传病特质的特禀质体质作为过敏性鼻炎发病的主要体质因素，尤易受毒所害，反复发病，病程较长。从表观遗传学角度来看，诸毒（如花粉、大气污染等）还可通过影响过敏性鼻炎相关症状基因的DNA甲基化机制从而改变体质，影响本病的发生与发展^[11]。

4 治则治法

从毒辨识过敏性鼻炎，应着重考虑毒邪致病特点、病情、病程等不同于普通邪气之处。尤其在病未发、欲发之时及时阻断，已发之时有针对性地使用祛毒解毒之品，可取得更好疗效。

4.1 未病先防，欲病救萌

《素问·刺法论》有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毒邪来源不同，对机体的破坏性更甚于他邪。因此增强体质，防范毒邪对有效防治过敏性鼻炎具有重要意义。对于新侵、新生之毒，防其感而即发；体内之故毒，应防其因加而发。本病的病程前期，诸症尚不明显，略有鼻干、鼻痒，或偶有流涕、喷嚏等轻浅症状。此时因正气尚足或毒邪未盛，故病情不显。此当趁毒邪已侵、病象已现而未至亢盛之时，及时治疗，加强防护。尤其对于故毒与伏毒，应及时阻断其欲发、将发之态势，防其毒势旺盛，重损机体。正如《灵枢·逆顺》所言：“上工刺其未生者也，其次刺其未盛者也。”防止病程后期毒势汹涌，正气剧耗，机体无力自救，则愈发难愈。此正取灭火应于微光烛焰之时而不可待其燎原之用意。

4.2 既病防变，瘥后防复

若已发病，症状明显，应及时治疗，防止后期病情加重、迁延。过敏性鼻炎病机不外毒邪亢盛与正气虚衰两端，治疗上应祛邪解毒，扶助正气。毒邪为病常令症状反复发作，迁延难愈，并继发、并发他病，较普通之邪气致病难治，应关注毒邪特点，有针对性地进行治疗。

“所谓最虚之处，便是容邪之处”（《时病论·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大意》），过敏性鼻炎患者多因肺、脾、肾功能失调，毒邪趁虚而入，临床常见肺气虚寒、脾气虚弱与肾阳不足等证，治疗时多以“虚者补之”为要，选用玉屏风散、四君子汤，及熟地黄、山药、附子等补肾药物针对性进行治疗^[12]。症状缓解期可酌情服用适量补益药品，同时加强体育锻炼以增强体质。

毒邪不仅带有原始之邪的部分特征，同时又兼具毒力强、病势重的特点，因此在用药上多重用解毒药或以毒攻毒的思路。对于肺经伏热乃至化为热毒之证型，运用清热解毒、疏风通窍之辛夷清肺饮（《外科正宗·鼻痔》）以驱散肺经风湿热毒。令辛夷以鼻为窍来轻宣肺气之际，以板蓝根、金银花、连翘配合栀子、黄芩、石膏增强泻热解毒之势^[13]。普济消毒饮（《东垣试效方·杂方门》）原治大头瘟，亦可用于治疗外感邪毒之过敏性鼻炎^[14]。风热毒邪易首袭头面，壅滞气血而致涕流，治以酒黄芩、酒黄连为君祛解热毒，臣以连翘、薄荷等疏散风热之药，配合玄参、马勃、板蓝根等解毒消肿，佐以甘草、桔梗、陈皮清解，更以柴胡、升麻引药上行，共奏清热解毒消肿之功^[10]。麻附细辛汤主治少阴伤寒证，针对过敏性鼻炎经年反复发作、毒深害重之特性，以附子、细辛之猛透发内伏之寒毒并温振久累之肾阳，麻黄将毒从表而解，全方泻实兼顾补虚，在临床上取得了良好疗效^[12]。

此外，过敏性鼻炎患者由于长期患病，影响生活质量，易导致情绪不佳甚而形成性格缺陷^[1]，沉郁化毒。七情内郁之毒又会加重症状，甚至诱发他病。《丹溪心法·六郁》有云：“一有怫郁，诸病生焉。”因此，注意保持心态良好，及时排解不良情绪也是预防过敏性鼻炎加重与复发的一项重要措施。

5 结语

近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与过敏性鼻炎患者人数的不断增长，其相应治疗的成本与负担亦呈迅猛增势^[15]。过敏性鼻炎的发病、加重及复发均与毒邪关系密切，已愈发引起人们的重视。毒邪既是该病的重要致病因素，又可作为病理产物，继而加重病情。过敏性鼻炎患者与易感人群一方面应增强体质，避免内生毒邪的产生与外感毒邪的侵袭，尤应注意防范多种毒邪交织引发以及滞后伏发之情况；另一方面也应针对毒邪的病机特点积极防治该病。从毒邪辨识过敏性鼻炎，不仅希望能为临床实践提供理论依据，亦期待之后的临床实践经验能够进一步充实毒邪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