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维肌痛综合征（FMS）是一种临床常见的、能够引起全身慢性弥漫性疼痛的疾病，其病因病机仍未明确^[1]，发病机制涉及中枢神经过敏及神经递质异常等^[2]。本病临床表现以全身慢性弥漫性疼痛及明显躯体、精神不适为主，其伴随症状包括睡眠障碍、疲劳、头痛、抑郁、肠易激、膀胱易激等不适^[3]。据统计，高达90%~98%的FMS患者伴有睡眠障碍^[3]。目前本病相关国内外临床指南指导的一线药物治疗以抗抑郁药物为主^[3-4]，其对睡眠障碍、抑郁情绪疗效尚可，但对压痛点的改善不佳，且不良反应多，长期使用还存在患者耐受性差、远期疗效不佳等弊端^[5]。疼痛为针灸推拿科的优势病种，笔者在临床实践中发现应用踩跷调衡法治疗FMS效果良好，其通过在患者腰背及下肢后部等处以双足进行节律性踩、踏、按、揉等技法操作，进而发挥踩跷法疏通经络、调和气血、理筋整复、调节脏腑等作用，可有效改善FMS患者躯体慢性疼痛及日常生活活动能力，也常能收到患者睡眠质量改善的反馈。在文献回顾中尚未发现运用踩跷法治疗FMS方面的相关研究^[6]，故本研究将电针疗法作为对照，观察踩跷调衡法治疗原发性FMS的临床疗效及对患者睡眠质量的改善情况，具体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 一般资料与随机分组

选取2020年9月—2021年9月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推拿科招募的60例原发性FMS患者。随机分组应用SPSS软件生成60个（0，1）的随机数，并通过个案排秩出60个1~60的数字，再按1∶1随机分为两组。将60个数字写于随机数字卡片并置于不透光的信封内密封，符合纳入标准的准入患者抽取信封并根据信封中的随机数进入对应组别。本次研究中，治疗组脱落1例，剔除1例，共28例，其中男8例，女20例，年龄20~62岁，平均（43.3±10.8）岁，病程3~24个月，平均（13.3±4.4）个月；对照组脱落2例，共28例，其中男10例，女18例，年龄19~63岁，平均（39.5±12.1）岁，病程3~28个月，平均（12.6±4.9）个月。两组患者的性别、年龄、病程等一般情况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

1.2 诊断标准

依据美国风湿病学会2016年改良版FMS诊断标准^[7]纳入病例，临床诊断原发性FMS需满足以下3项内容：1）弥漫疼痛指数（WPI）≥7且症状程度评分（SSS）≥5分；或WPI 4~6分且SSS≥9分。2）存在周身疼痛，人体5个区域中至少有4个区域出现疼痛。3）症状存在至少3个月。

1.3 纳入标准

1）符合上述诊断标准。2）年龄18~65岁。3）2个月内未行原发性FMS药物治疗。4）自愿参加本研究，接受配合踩跷推拿、电针及相关检查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4 排除标准

1）不符合上述纳入标准者。2）处于备孕期、哺乳期、妊娠期的妇女。3）有严重各系统疾病，不适宜行针灸推拿治疗的患者。4）合并有其他风湿性疾病者。5）骨质疏松及合并有其他骨关节疾病者。6）因个人原因不能接受踩跷推拿、针刺及电针治疗的患者。

1.5 治疗方法 1.5.1 治疗组

接受踩跷调衡法治疗，于专业推拿治疗床施术，患者取俯卧位，暴露腰背及下肢，铺以推拿毛巾防滑。1）下肢操作：双足滚揉双侧大腿后部约1 min；踩按承扶穴透冲门穴30 s，踩按殷门穴透伏兔穴30 s，以松开患者下肢、有过热感为度；滚揉小腿膀胱经约1 min；患者侧卧位踩推双侧下肢少阳经筋各约30 s。2）骨盆操作：滚揉骨盆，1.5~2 min；足跟点揉按压秩边穴（双侧）、环跳穴（双侧）各15 s。3）腰背部操作：全足由下至上推压背部双侧膀胱经第1、2侧线及督脉，共5条线，每次40 s，可重复2~3次，耗时约5 min。4）腰部斜扳法：踩跷后予腰椎复位调衡，患者取侧卧位，上部下肢屈曲使足搭于下部下肢的膝部，下部下肢伸直；术者一手肘部卡按住患者肩前，另一手肘部抵住患者髂前上棘，两手协同扭转用力，将患者腰部旋转至有阻力后，再施加一个有控制的旋转扳动寸劲。

1.5.2 对照组

接受电针治疗，患者取俯卧位，暴露受术区皮肤。1）取穴：肩井、肩髃、曲垣、颈（C）4夹脊、C6夹脊、曲池、阳陵泉、阴陵泉、腰（L）5夹脊、秩边、环跳，皆双侧取穴。2）器具：苏州天协针灸器械有限公司生产的天协牌不锈钢一次性针灸针[0.30 mm×（25~40）mm]，常州英迪牌KWD-808 I型电针治疗仪。3）操作：肩井、C4夹脊、C6夹脊、曲垣皆斜刺，进针15~25 mm；其余穴位直刺，进针25~40 mm；局部皮肤常规消毒，针刺局部穴位，得气后针柄分别连接电针仪，施以疏密波，频率4/20 Hz，刺激量以患者耐受为度。

1.5.3 疗程

两组患者皆3 d治疗1次，治疗10次为1个疗程，共治疗1个疗程。

1.6 观察指标

1）改良纤维肌痛影响调查表（FIQR），此为目前临床研究公认的对FMS病情程度的评价指标^[8]，评分范围21~210分，主要包括躯体疼痛、疾病对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影响、精神状态等项目，其分数越低表明症状越轻。2）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评分量表（PSQI），此为临床常用的评价睡眠障碍或其他疾病合并睡眠障碍时使用的睡眠质量评分量表，亦被广泛用于FMS的临床研究中^[9]，评分范围0~21分，分数越低表明睡眠质量越好。3）记录研究过程中不良事件的发生，如发生断针、滞针、软组织损伤、骨折等针灸推拿不良事件则应及时处理并记录，必要时转专科进行治疗。

1.7 疗效评定标准

由于FIQR的内容较为全面，同时参考《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中关于疗效评价方法的描述，将FIQR评分的改善作为疗效评定标准，改善率=（治疗前FIQR评分-治疗后FIQR评分）/治疗前FIQR评分×100%。1）临床痊愈：FIQR评分改善率≥70%。2）显效：50%≤FIQR评分改善率＜70%。3）有效：30%≤FIQR评分改善率＜50%。4）无效：FIQR评分改善率＜30%。

1.8 统计学方法

统计分析采用SPSS 23.0软件进行，连续性变量正态资料采用均数±标准差（x±s）进行统计描述，非正态资料采用中位数（上四分位数，下四分位数）[M（Q₂₅，Q₇₅）]进行统计描述，计数资料采用频数（率或构成比）进行统计描述。计量资料满足正态分布和方差齐性要求的，组间比较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组内比较采用配对t检验；未满足正态分布和方差齐性要求的，两样本比较采用Wilcoxon秩和检验，组内比较用Wilcoxon配对符号秩和检验。计数资料采用皮尔逊卡方或精确概率法。等级资料组间比较采用非参数Wilcoxon秩和检验。统计推断采用双侧检验，检验水准α取0.05。

2 结果 2.1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FIQR评分比较

治疗前，两组患者FIQR评分组间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治疗后，两组患者FIQR评分均较前降低，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 < 0.05），两组患者FIQR评分组间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 1。

2.2 两组患者治疗前后PSQI评分比较

治疗前，两组患者PSQI评分组间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治疗后，治疗组患者PSQI评分较前降低，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 < 0.05）；对照组患者PSQI评分较前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患者PSQI评分组间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1）。见表 2。

2.3 两组患者疗效比较

治疗后，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6.4%（27/28），对照组为78.6%（22/28），两组临床疗效组间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 < 0.05）。见表 3。

2.4 安全性评价

两组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均未出现不良反应。

3 讨论

FMS在中医尚无与之准确对应的病名，根据其慢性弥漫性疼痛的主要表现，其可被归于肢体经络病证中“痹证”范畴^[10]。FMS的基本病机为正气不固，邪气留滞筋脉肌肉，以致经脉痹阻，肢体局部气血不通，发为“筋痹”^[11]。久则累及全身气机，脏腑功能受累，发为“肝痹”^[12]，诸症丛生。在本病早期，以肢体局部气血失衡导致的疼痛为主，随着长期疼痛的负面影响，人体肢体功能受损，筋骨平衡失调，其导致的不良姿势或体态又会进一步加重人体气血运行，导致局部气血不荣，加重疼痛的范围和程度。本病病程通常较长，而久病必瘀、久病必虚，其瘀以肝气郁滞、瘀血阻络为主，全身气机不畅，则见全身弥漫性疼痛；其虚以肝血虚为主，血虚不能养心，兼见肝郁扰心，则出现FMS常伴随的不寐之疾。且“百病皆生于气”，肝的功能失衡往往容易引起其他脏器功能的失衡，如清代李冠仙在《知医必辨》中言：“人之五脏，惟肝易动难静，其他脏有病不过自病……惟肝一病，即延及他脏。”故至本病后期，五脏功能皆受损失衡。

对此，本研究治疗采用的踩跷调衡法源于唐代《千金方》中记载的“踏脊法”及清代首部成人按摩专著中所记载的“踏破双关法”，通过踩踏揉搓患者躯干及四肢部，以达到疏通经络、调和气血、理筋整复、平衡阴阳的目的。该法不同于其他推拿手法^[13]，主要是在患者腰背、下肢的膀胱经及督脉走行处进行踩踏按揉等技法，并在下肢实施踏按动脉法，具有作用力大、接触面积广及渗透性强等特色。

本研究结果初步证明了踩跷调衡法治疗FMS的有效性及对合并睡眠障碍改善的优效性，以下试分析踩跷调衡法治疗FMS起效的作用机制。1）调气血之衡：本病的主症——疼痛，包括了不通和不荣两种致痛病机，皆属气血失衡。踩跷调衡法一方面直接通过对人体经络的刺激促进了气血的运行；另一方面通过各种足法在体表产生推拿热效应，加速了气血流通；两者协同以达到行气活血、舒筋止痛的直接作用；且瘀去新生，肢体局部得到气血荣养，疼痛得到改善。2）调筋骨之衡：筋骨主司人体运动，维持人体运动功能。FMS患者疼痛日久，肢体功能受损，而踩跷调衡法在人体脊柱区和骨盆处施以有节律的踩踏摇动，在此过程中，通过力学的直接作用可以纠正FMS患者脊柱小关节位置紊乱及骨盆的偏歪^[14]，达到理筋整复的作用。而解剖结构的恢复又助局部气血复衡，从而使患者肢体功能得到改善，本法以腰椎斜扳法收式亦取此意。3）调脏腑之衡：根据上文所述本病的基本病机，增强脏腑功能是FMS治疗的重要环节。踩跷调衡法通过足部推拿直接作用于背部足太阳膀胱经全部范围的背俞穴，从而起到通调脏腑功能的作用。一方面加强人体正气以去除风寒湿等邪气在肢体的滞留；另一方面改善了人体气血的生化，既能缓解气血不荣造成的疼痛，又能使心有所养而改善不寐。此外，本法直接作用于背部膀胱经第1、2侧线，有调整五脏神的作用，这与国医大师路志正教授从五脏藏神理论入手治疗不寐^[15]有异曲同工之妙，脏和则神安，神安则能寐。4）调阴阳之衡：有学者强调阳气亏虚是FMS的重要病理因素^[16]，《素问·生气通天论》曰：“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阳气亏虚既能使筋失温养发为疼痛，又能使神衰发为不寐。因此，温阳通督、内外合治是提高中医治疗FMS临床疗效的关键，而本研究所采用的踩跷调衡法的主要施术区域正在足太阳膀胱经及督脉。足太阳经循行范围广，从头项至背、腰、尻及下肢背面，所经过的筋肉甚多，与FMS周身疼痛部位多有重合，《灵枢·经脉第十》也明确指出了足太阳膀胱经“主筋所生病者”。此外，足太阳又称巨阳，为人身藩篱，为诸阳主气，外邪侵袭人体则足太阳经首先受之。因此，于足太阳经施术能够温筋止痛，并助阳气恢复其卫外之功。而督脉总督一身之阳，为“阳脉之海”，临床多用于激发人体阳气。且督脉入属于脑，脑为元神之府，主神志之病，因此于督脉施术既能温补一身之阳，又可通督养神，改善FMS患者不寐等病证。

综上所述，本研究结果初步表明踩跷调衡法及电针疗法均能安全有效地改善原发性FMS患者的躯体疼痛程度、日常生活活动能力及睡眠质量。可能由于样本量不足、观察时间不够等原因，导致两组患者治疗后FIQR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但总体而言，踩跷调衡法在改善患者睡眠质量及总有效率的比较中优于电针法，提示踩跷调衡法的总体疗效更优。且本法是借助施术者自身重力，省时高效，操作简便，体验舒适，易被患者接受，值得临床推广。但本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之处：1）对照组电针取穴主要依据FMS既往诊断标准对压痛点参考取穴，针对睡眠质量改善的对照研究结果可能存在一定偏差。2）未行长期随访，未能观察到踩跷调衡法的长期疗效，有待在今后的临床试验中进一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