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信息
- 丛紫东, 李晓凤, 都芮, 宋博涵, 梁嘉钰, 苏宇情, 杜武勋
- CONG Zidong, LI Xiaofeng, DU Rui, SONG Bohan, LIANG Jiayu, SU Yuqing, DU Wuxun
- 基于气化理论探讨阳明燥金之内涵及临床应用
- Exploring the connotation and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Yangming Dry Gold based on the theory of qi transformation
- 天津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4, 43(10): 870-875
- Journal of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2024, 43(10): 870-875
- http://dx.doi.org/10.11656/j.issn.1673-9043.2024.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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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历史
收稿日期: 2024-07-15
2. 天津中医药大学, 天津 301617;
3.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中医科, 杭州 310003
2.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1617, China;
3.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Department, 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Zhejiang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Hangzhou 310003, China
《素问·天元纪大论》云:“阳明之上,燥气主之。”又云:“在天为燥,在地为金。”阳明燥金居于一年“六步气”中的“五之气”,其在天之气为燥,在地之形为金,阳明用来标注燥气。“阳明”为气机变化,“燥”为气之象,“金”是对“燥”之象的五行属性的标定[1],“燥”“金”“阳明”同源异名,涵义相通,“阳明燥金”即是燥气。然而历代医家对于“阳明燥金”的理解却逐渐出现分歧,如清代林佩琴认为“火化燥”,张温认为“燥金异乎寒湿,反同其风热”,这是将“阳明燥金”视作“温热之气”,而清代陈葆善却提出“燥非寒非热”之言,究其根本,是未能辨明“阳明燥金”的内涵(性、用、常与变)所致。
中医气化理论认为,气是天地万物萌发生长的本源,具有流动、化生等功能特性[2]。世间万物皆由“一气”演化,“一气”在时间和空间上呈现出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太阴湿土、少阳相火、阳明燥金、太阳寒水的流转之态,即“一气”化六气,六气分别在不同时空呈现各自特性。“阳明燥金”之气处在“一气”布散、转变的某段时空中,其性与用、常与变彰显于气化过程之中。因此,基于气化理论探讨阳明燥金之内涵才是溯源之法。
1 气化理论中医理论认为,“肇基化元”,气是天地万物萌发生长的开端。“在天为气,在地成形,形气相感而化生万物”,世间万物皆由“一气”演化,此即“气化”。气化理论的主要内容有3个方面,即自然气化、人体气化与药物气化[3],构建了中医认识宇宙、自然界运动变化规律及人体生命活动规律的世界观,并衍生出以药物气化(气味升降)调节人体气化的方法。
自然气化探讨的是六气基于自身之性发挥其用,并通过气交化变、胜复制约来维持自然界的协调运转。“一气”分阴阳,阴阳消长变化使得“一气”六分,在一年中呈现出厥阴风木生发、少阴君火光显、太阴湿土氤氲、少阳相火游动、阳明燥金敛降、太阳寒水封藏6种次序象态,且六气间又通过风火相值、燥湿相济、水火既济等关系调衡自然气化。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气”是天人合一、相应的介质,人体气化以五脏之气为承载,五脏之气法象天地。人体以五脏为中心,通过经络将五脏六腑、四肢诸窍、皮肉筋脉联络成一个有机整体[4],其气化形式以“一气周流”方式呈现[3-6]。如肝主生升之气、心主长旺之气、肺主收降之气、肾主伏藏之气、脾气居中静化、斡旋诸气,生化和谐,气机流布[7]。通过分析人体所处的自然时空,四诊合参,可以推论出疾病的发病特点、病位及其传变规律[8],明确人体脏腑的气化状态,进而通过中药调气愈病。
药物气化理论雏形首见于《素问·脏气法时论》中的“五脏苦欲补泻”,以及《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药食气味阴阳升降”理论,并经后世医家张元素的“药类法象”,李杲、王好古的“气味厚薄升降”以及龙砂学派姚球的“药物性味生于天地”等理论加以完善,逐步臻于成熟[9]。药物气化理论认为,中药禀天地精气化生,是自然气化的产物。“寒、热、温、凉四气生于天,酸、苦、辛、咸、甘、淡六味成于地”[10],气属阳,摄于天气,味属阴,摄于地气。“阴味出下窍,阳气出上窍。味厚者为阴,薄为阴之阳。气厚者为阳,薄为阳之阴。味厚则泄,薄则通;气薄则发泄,厚则发热……气味,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辛甘发散”属阳,为味薄,具有升浮之势;“酸苦涌泄”属阴,为味厚,具有沉降之势。气厚者(温、热),为阳中之阳,其升散之势愈强,如麻黄、桂枝(属气温)与附子、干姜(属气热),具有极强的温阳散寒之力;气薄者(凉、寒),为阳中之阴,其发泄之力愈强,如大黄、黄芩(属气寒)与薄荷(属气凉),具有泻热行气之功。而味厚者(酸、苦、咸),为阴中之阴,愈能降敛泄下,如酸味之乌梅、苦味之大黄;味薄者(辛、甘),为阴中之阳,愈能达腠通阳,如辛味之附子、肉桂与甘味之桂枝、甘草。换言之,气味的薄厚是阴阳升降沉浮的物质基础,厚味与薄气具有沉降趋势,而薄味与厚气具有升浮趋势[11]。中药的气味实际上是其所含精微物质阴阳属性的体现[12]。中药愈病的机制便是以自身气味升降等之偏性,以偏纠偏,调和阴阳,调理人体气化偏颇,调节天人关系。
2 自然气化之阳明燥金“一气”化六气,实则体现“气”在一年中升降浮沉、聚散阖收的运动趋势。如初之气厥阴风木为生生之气,体现气的生发之势;二之气少阴君火明耀光显,阳动而气渐渐浮长;三之气太阴湿土氤氲,为阴阳交动、交变化物的气化过程;四之气少阳相火游动,阳热当政,盛极而衰;五之气阳明燥金敛降,气的运动趋势由顶点急转直下,阴起而敛阳;终之气太阳寒水封藏,蛰藏真阳,静待来年之阳气萌动。显然,阳明燥金在六气轮转过程中代表的是气的收敛潜降之势,独具其“性”与“用”。因此,探讨阳明燥金的内涵,需要立足于四季更替、六气轮转的时空观,从其“性”与“用”两个方面着眼。
2.1 阳明燥金之性自古至今,燥之寒热多有争议。《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云:“阳明所至为清劲,为燥生,终为凉。”《素问·气交变大论》言:“西方生燥,燥生金,其德清洁,其化紧敛,其政劲切,其令燥,其变肃杀,其灾苍陨。”阳明所至,燥令当政,与金通应,万物以收敛为化,气机以肃降为顺,自然界阳气收敛,阴气渐动,因此自然界中的阳明燥金以凉为性。但到了清代温病学派繁荣之际,却产生了林佩琴“火化燥”、张温“燥金异乎寒湿,反同其风热”之说,又有陈葆善等医家提出“燥似火非火,似寒非寒”之言,认为燥属阳,同于风火者,如清代喻昌则将“燥胜则干”的津液不足类同于风热耗伤津液所致。但燥胜所致之“干”并非津液耗伤,而是阳气收引、衰减导致津液不布,故“燥似火而非火”。又有认为燥属阴似寒者,如清代沈目南提出燥为“次寒,与感寒同类”,认识到燥气起于秋,此时气温下降,且致病时常兼外寒。但燥气当令时,气温下降程度较寒令当政时不甚,且以“干”为主要特征,这是因为燥气主时,自然界中的温度和湿度均受到影响。燥胜则湿去,敛阳而收,但与寒邪主“收引凝滞”存在明显区别,故“燥似寒非寒”。
因此,燥虽然可以兼寒、热,但其本性不能以寒、热言之。《素问·至真要大论》言:“阳之动,始于温,终于暑;阴之动,始于清,终于寒。”在自然界气化中,气的周流环复主要体现在阴阳两气的交动上,进而在一年中呈现出春夏秋冬四时变化,即“温暑清寒”。阴之动,萌于秋初,经过秋的过渡,盛于隆冬,是由热渐寒的过程。秋气“清凉”,收杀阳气,阖收湿气,秋为阴气引动、敛阳入阴的起点,秋之初兼热,秋之末兼寒。
自然界的阳明燥金通于秋气,主时为秋分至立冬。阳明燥金之气携阳热收敛右降,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收引阳气,潜至寒水,使寒水闭藏真阳,以此衔接“气机周流”始终。而能够实现敛阳的基础且必要条件便是阳明燥金的“清凉”本性。阳明燥金在引导气机右旋、内收的动态转化中,收敛之初合于少阳相火而为温燥,敛降之末合于太阳寒水而为凉燥。诚如黄元御所云:“燥为寒热之中气,上燥则化火为热,下燥则化水为寒。”立足于自然界中的气化全程,明确阳明燥金之气所处的时空节点,以及转化次序,则燥性可以明晰。
2.2 阳明燥金之用阳明燥金本性清凉,这一特性便决定了其作用为收敛肃降,但其作用方向有两个,即向下肃降与向内收敛。阳明主阖而降,阖则聚。“两阳合明,谓之阳明”,“合”即“阖”,一则阖聚、阖降阳气,二则阖收湿气,燥湿相济。
2.2.1 阖降、阖聚阳气《素问·阴阳离合论》言:“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太阳之“开”寓有阳气初始、于混沌中开辟之义,谓“阳气发于外”;少阳之“枢”寓有阳气运动不蠹不滞、平衡运转之义,谓“阳气枢机”;而阳明之“阖”则寓意着“燥金”凭借自身“清凉肃杀”之特性,承载着实现“阖”运动之基础,从而实现阳气的收敛肃降,为肾水闭藏阳气提供条件,此谓“阳气蓄于内”。此处的阳明之“阖”,便是阖降、阖聚阳气,以阴敛阳的动态过程。
2.2.2 阖收湿气,燥湿相济燥气作为六气中的一环,除了与寒气、热气环环相扣外,还应与其中气(湿气)相互牵制。《说文》言:“中,和也。”中气即中和、调和之气,为和合之气[13-14]。阳明燥金与太阴湿土互为中气,如此才能维持气化之稳态,既能防止本性过燥,又能制约湿性恣意,这便是燥湿相济。湿与阳气密切相关,水加阳则为湿,若阳气阖降收敛,则湿无法氤氲而化燥。是以阳明聚积阳气而盛明,但阴气蓄生,阳聚而收,湿去燥生。准确地说,燥湿转化本质上仍然是阳明“阖”阳气的结果。
阳明燥金的自然气化内涵,即阳明燥金代表的是气的收敛潜降之势,其性“清凉”,其用收敛肃降,阳明燥金当以气的阖、聚、收、降为顺。
3 人体气化之阳明燥金气化理论基于“天人相应”“天人一气”等思想将阳明燥金这一概念从六气引入人体脏腑,借以阐释人体脏腑的气化(生理、病理)过程[15]。厘清阳明燥金所应之脏腑,明确阳明燥金所主之人体气机变化,是探讨人体气化之阳明燥金的关键。
3.1 阳明燥金所应脏腑 3.1.1 合于胃与大肠联系经络而言,阳明燥金之气对应于人体的足阳明胃经与手阳明大肠经气,联络脏腑,应合于胃与大肠。胃为水谷之海,传化物而不藏,大肠为传导之官,两者皆以通降为顺,与阳明燥金之性相合。胃与大肠对饮食水谷的消化传导过程即体现了燥化通降的特点。
3.1.2 脾升胃降,燥湿相济从气机升降来看,脾胃为人体升降之枢纽。脾主升清,胃主降浊,饮食水谷的消化依赖于脾胃的升降协调。从燥湿相济来讲,脾为太阴湿土,胃为阳明燥土,两者相互制约,使中土濡润敦实,既不湿泞,又不干涸,方能运化水谷,输布精微。
3.1.3 肺肠表里,清肃通调《药鉴》云:“阳明燥金者,乃肺与大肠之气也……燥金主收敛。”肺与大肠相表里,且肺五行属辛金,大肠属庚金,两者秉金气,同主肃降。大肠为肺之腑,肺气清肃下达,则腑气通畅,腑气通则大便畅而不积热。张介宾言“肺气宜聚不宜散”,肺气“聚”恰如阳明“阖”。《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气膹郁,皆属于肺。”可见肺气的肃降在人体降机顺行中颇为重要,气机郁结或上逆,腑热内结,腑实积滞,皆可以由肺失清肃所致。
3.2 阳明燥金司人体气机敛降人体脏腑气化的运动形式,最直观的模式便是清代医家黄元御的“一气周流”思想[16]。“一气周流”实质上是人体脏腑气化运动的整体性与周流性,彭子益将此称为“圆运动”。《四圣心源》记载:“中气者,和济水火之机,升降金木之轴。”中气即中土,“土枢四象”,中气枢转,在于脾胃。脾为己土,左旋温升,己土升则肝木携肾水沿左路升发,使火不独热于上;胃为戊土,右旋清降,戊土降则肺金敛心火沿右路下潜,使水不孤寒于下。在“一气周流”思想中,中气为升降之权,其中阳明戊土主降,肝肺为升降之路,肺金为气机敛降之路。阳明燥金司人体气机敛降,阳明(胃)作为人身之最大降机[17-19],与中土、肝木共同维系人体升降和谐。中气健运,肝肺相调,则升降和谐;中气衰败,肝肺相搏,则升降阻隔。
4 阳明燥金之常与变“阳明燥金之常”,指的是阳明燥金的本性无太过与不及之嫌,则其用发挥正常,德政施布。就人体而言,一指阳明燥金所应脏腑之功能正常,二指阳明燥金所应气机之运转正常。阳明燥金之气,对应于人体脏腑,体现在胃、大肠之通降与肺之肃降。同时,太阴湿土(脾)与阳明燥土(胃)相互制约,两者燥湿相济,共同维持阳明燥金的“脏腑之常”。在脏腑气化运动过程中,肺金肃降、胃土通降为“阳明燥金之常”,中土与肝木共同影响阳明燥金的“气机之常”。
若阳明燥金的“脏腑之常”与“气机之常”遭到破坏,则生“阳明燥金之变”。如阳明燥金的“脏腑之变”包括肺、胃、大肠的功能失常,以及脾胃失和。阳明燥金的“气机之变”包括由中气虚衰所致的肺金失肃、肝肺相搏所致的肺失清肃以及胃虚失降、肝木乘土所致的胃土虚弱。总而言之,“阳明燥金之常与变”关乎肺、大肠、脾胃(中土)、肝。
当人体出现“阳明燥金之变”时,临床上多表现为气机失降,气机上逆。气失通降,则生积阳化热、痰食难消、腑实不下等症;气机上逆,则见风火上冲、血随气逆等症。因此,临床上阳明生变多以热盛、气逆、积滞为主[20-21]。从症状上来讲,阳明生变主要表现为气血上逆与腑气不降诸症,且多蕴热势。如肺气失肃、气血上逆则见咳嗽、咳痰、咳喘、鼻衄、咳血等症;胃气上逆则见呃逆、恶心、呕吐、呕血等症,兼见口渴、咽干、口苦等,甚至烦躁、谵妄;肠腑失降则见便秘、腹满、腹痛等症,兼见口臭、大便臭秽等。此外,由中土虚衰、肝肺相搏所导致的阳明生变,常可兼见神疲倦怠、纳呆、头晕、胁痛、失眠、烦躁易怒等症。
5 以药物气化调节阳明燥金之变“阳明燥金之变”关乎肺、大肠、脾胃(中土)、肝,临床多以热盛、气逆、积滞为主,治疗时应当选用顺应燥金之性的药物(如味甘、酸、辛、苦,性平、凉之品)并以斡旋中气、敛降肺金、达肝平木为治疗原则,调节阳明燥金之变。其中肺与大肠相表里常相兼为病,故治疗时多肺肠同调。
5.1 斡旋中气——甘平、甘凉、甘寒中气(中土)是调节升降、稳定气机周流的核心。脾土为升之枢,胃土为降之枢。刘渡舟曾言:“土虚胃逆,相火莫降,刑克辛金,肺气逆冲,上窍壅塞,故火逆上气。”费伯雄又言:“胃气开通则逆火自降。”是故胃土不失其主,则阳明燥金之气顺降如常,而无火逆上气之虞。因此,通过补益中土之法可以顺降燥金,实现以平为期。调中以顺燥的论治理念,在《伤寒论》中已有明示,如治疗阳明实热的白虎汤,方中石膏入胃,性降而寒,能降胃气以清降浮盛火气;粳米味甘,性平而降;甘草甘缓,皆入中焦以调脾胃;知母苦寒,能“除燥火邪气”(《本草经解》),是顺金苦泻之法。白虎汤主秋,气凉,正合肃降气机之义,方中又多为调中补土之味,故此方乃立足于人体气化周流而设,并非单纯清泻。又如麦门冬汤,主治咳嗽、火逆上气、咽喉不利,为制约相火刑金、肺胃上逆所设,方中麦冬顺金清火,与半夏配伍,同降阳明之火,甘草、大枣、人参、粳米补中化气,亦可调中降逆以顺燥金[22]。五味中甘入于脾,四气中平合于脾,且甘味为薄味,具有升浮之势。人体之阳明燥金生变,主要表现为降机(胃)不利,逆火炽盛,而寒、凉(气薄者)合于胃降,可治以清热降逆。味薄者予脾土以升,气薄者予胃土以降,升降相合,以平为期,用药可以选用麦冬、半夏、沙参、桑叶、竹叶、石膏、滑石、白术、茯苓等甘味凉润之品。
5.2 敛降肺金——酸补、辛泻、苦泻阳明生变多以火热、气逆为主。唐宗海云:“肺清而火自平,肺调而气自顺。”肺气肃降在人体降机顺行中颇为重要,气机郁结或上逆,腑热内结,腑实积滞,皆可以由肺失清肃导致,故清养肺气亦是调节阳明燥金之变的关键。《素问·脏气法时论》言:“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补之,辛泻之。”又言:“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泻之。”“辛泻”“苦泻”是两种方向相反的用药法则,何以同言“泻”?事实上,两者的前提条件是不同的,“辛泻”的前提是“肺欲收”,“苦泻”的前提是“肺苦气上逆”。《素问·脏气法时论》中的“苦”指五脏病理状态,“欲”指五脏生理特性[23]。肺金本性为收敛,补助肺气当选酸药,但补肺同时要防止敛肺太过,故而以辛药逆酸,“辛泻”乃针对敛肺而言;“肺苦气上逆”多为“金被火困,不得肃降”,因此需要用苦药降气、降火、降逆,“苦泻”是针对降肺而言,故“苦泻”更应为“苦降”。从五味的升降方向上看,酸与苦都是作用方向向下的药味,顺应了肺脏的生理特性,这种顺其势而治、以助脏腑恢复生理功能的治疗法则,也是中医“顺势而治”思想的体现[24-25]。但酸味适用于肺气不敛者,诸如五味子、白芍之品;苦味适用于肺气失降者,诸如苦杏仁、黄芩、枳实之类。此外,辛味可以作为酸味的佐助,诸如麻黄、款冬花之属。酸味、苦味与辛味皆可以作为“敛降肺金”之药。以《伤寒论》之大承气汤为例,其主治阳明腑实与腑气不降,方中大黄苦寒泻之,芒硝“辛咸气寒,能润燥推陈”(《本草新编》),枳实苦寒下泄、清火气、理气滞,厚朴辛苦下气兼有降逆之功。方中多为辛、苦之味,以敛燥金,而寒是针对“克火”角度发挥作用的,即金被火困,水起复火,有“承乃制”之义。
5.3 达肝平木——辛散、酸收、苦泻肝木与肺金是一对此消彼长的矛盾,肝肺相搏,无论哪一方偏于亢盛,另一方均会受到影响,从而出现病理变化,因此在治疗时两者可以互为着力点。如姚睿祺等[26]提出以通降阳明之法治疗厥阴风木为患的高血压病,便是从阳明燥金着手,治疗“厥阴风木之变”。而对于“阳明燥金之变”,亦可从肝木入手。前文提到阳明之变,多生火热,故在治疗时除敛降顺燥之外,还应防止肝木亢盛,损伐中气,反侮肺金。此外,肝木过亢又易合于心火,刑克肺金,故治疗时要注意运用具有苦寒沉降功效的平肝泻火之品,调肝之用,譬如天麻、钩藤、龙骨、牡蛎、栀子、龙胆草等。平肝之品多重镇伤阳,配伍时应当不忘疏肝,以防肝木升发之性被抑制、左右平衡再次失调,可以给予柴胡、薄荷、香附等辛散之品。此外,可予山茱萸、白芍、乌梅等酸收之味柔养肝体,体用同调。
6 总结基于气化理论,探讨阳明燥金在自然气化(天)与人体气化(脏腑)中的内涵,揭示了阳明燥金在气化运动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阳明燥金代表自然界中气运动的收降之势,承相火之燔灼,衔寒水之沉藏,以完成“气”在一年中的六步轮转。对应于人体,亦为人身之降机,协调人身之“一气周流”,故临床上既要注意顾护阳明燥金本气的阖、聚、收、降之势,又要兼顾与他脏之气的协调关系,调和五脏,以治疗人体出现的内热壅盛、气血上逆、腑实积滞等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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