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清感颗粒是在流感盛行的背景下诞生的中药新药制剂，是世界上首个针对甲型H1N1流感病毒治疗的有效方药，与目前国际上公认的推荐用药达菲效果相当^[1]。从2019年12月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新型冠状病毒（以下简称“新冠病毒”）流行的大环境下，金花清感颗粒作为病毒感染医学观察期和肺炎轻症的推荐用药再次被人们熟知。然而在金花清感颗粒治疗新冠病毒感染的众多临床试验中对该药物所主病机的讨论不够充分。文章将基于新冠病毒感染背景，结合中医理论充分阐述金花清感颗粒的主治病机、方解及研究现状。

1 组方背景及研究背景 1.1 组方背景

2009年初，全球暴发甲型H1N1流感，初起以发热、咳嗽、头痛、咽喉不适等为主要表现，其中尤以发热明显，同时伴有腹泻等胃肠道症状，部分患者可迅速引发肺炎，进而引起呼吸衰竭，最终导致死亡^[2]。在明确风热犯肺、卫气同病的核心病机后，专家组通过对经典古方进行筛选，以麻杏石甘汤合银翘散加减化裁拟定金花清感方，并以颗粒剂型制成中成药进行推广。

麻杏石甘汤出自《伤寒论》，用于太阳病汗、下不得法后，邪气入里、表寒内热、热重于寒之证，被称为“大青龙汤之变局，白虎汤之先着”。至明清时期，麻杏石甘汤被作为治温病初起，证属邪气由卫及气而尚未完全传入气分的中间阶段的主方^[3]。银翘散是《温病条辨》诸方之首，主治风热郁肺、卫失疏泄证，其核心病位在太阴肺经^[4]。方以“辛温复辛凉”为用药特色。

1.2 研究背景

在金花清感颗粒的前期临床试验中王辰院士等^[1]研究显示，对照组发热持续时间为26 h，达菲组为20 h，中药组仅有16 h，可见金花清感颗粒降低发热持续时间的效果与达菲相仿或有更优趋势。在Ⅱ期、Ⅲ期临床试验研究中，试验组退热时间均比安慰剂缩短了12 h以上^[5-6]。关于金花清感颗粒的抗病毒机制，研究发现金花清感颗粒中金银花、黄芩等清热解毒类中药能够直接抑制病毒；且能够通过其他组分调节细胞因子的蛋白表达水平来保护免疫器官，或抑制病毒介导的免疫反应来发挥抗病毒作用^[7-11]。在多项研究及临床疗效的支持下，金花清感颗粒被纳入2018-2020版《流行性感冒诊疗方案》推荐其作为治疗流感轻症风热犯卫证的中成药之一。除流感外，金花清感颗粒在临床上广泛应用于风热犯肺证普通感冒、儿童流感病毒感染等其他呼吸系统疾病，并经临床研究证实疗效确切^[12-13]。

2 新冠病毒感染背景下金花清感颗粒新解 2.1 主治病机 2.1.1 伏燥内郁太阴

伏燥属于伏邪的一种，其产生途径有两种：一由外来燥淫之邪潜藏而来，二为体内化生之燥转化而成。当前，伴随着全球变暖，人体长期处于酷热气候中，导致伏燥渐成、营卫调和失衡。回溯H1N1流感的发源地当时近三年的气候情况可以发现，墨西哥先后经历了极度低温和严重干旱的极端天气^[14]。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以武汉为首的鄂东地区从2019年7月-2020年1月的气候特点是前期持续的干旱温燥，中末期突然的湿寒天气^[15]。《素问遗篇·刺法论》记载：“天地迭移，三年化疫，是谓根之可见。”该地区近半年的气候失常，使人体感受寒邪和燥邪拂郁太阴，形成伏燥。

关于伏燥在体内的转化，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描述道：“燥重为寒，化气为湿，复气为火。”王永炎院士认为这是伏燥在机体内的3种转化形式。无论温燥还是凉燥，疾病后期在耗伤津液基础上均可累及真阳，故“燥重为寒”；燥盛金病反克脾土，致水液运化失常、三焦枢机不利化生湿热或寒湿，故“化气为湿”。燥伤阴液，水涸无以制亢阳则复气为火。结合武汉的气候条件可见伏燥当为外感凉燥转化而来，可根据易感者的素体阴阳偏盛而呈现以下两种转化。素体阳盛者多见凉燥化热伤阴兼中焦湿热，且不易累及真阳；素体阴盛者凉燥久伏亦可见阴虚阳亢兼有寒湿内蕴之象，且易累及真阳，病情传变迅速，预后不佳。

2.1.2 疫毒之气相合

《黄帝内经》认为五疫分为木疫、火疫、土疫、金疫、水疫，其发病机制相似且都有较强的传染性，也常以“温疫”作为病名。吴又可在《温疫论》中言：“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此气之来，无论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新冠病毒具有传播速度快，病毒易发生变异等特点，亦属“温疫”范畴。温邪上受，首犯肺卫，传变迅速，多呈卫气同病、肺热壅盛之态。在临床表现上，患者可见以肺经症状为主，表现为发热、咳喘、口渴、咽干少痰，舌边尖红，脉浮数。疫毒之邪多有兼夹，或有寒湿，或为湿热，可兼见头痛身重，咳嗽咯痰，倦怠乏力，胸闷脘痞，纳呆不饥，口干不欲饮，大便溏滞不爽等表现。

综上可见，新冠病毒感染总体病机为疫毒与伏燥搏结，呈燥湿互济兼有表证之象。金花清感颗粒能外宣卫表之郁、内清太阴之实、兼有大量滋阴润燥之品养阴，结合新冠病毒感染的复杂病机，其所主病机当为燥伏太阴、伏燥兼湿、卫气同病，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16]中新增的“疫毒夹燥型”相对应。刘清泉院长也强调，后期流行的奥密克戎变异株与原始株相比风热之性更显著。

2.2 方药解析 2.2.1 卫气同治

针对新冠病毒感染中燥伏太阴、伏燥兼湿、卫气同病的病机，金花清感颗粒以银翘散中金银花、连翘、薄荷、牛蒡子4味药与麻杏石甘汤全方相配伍除肺卫之邪。病毒初袭，邪在上焦，肺气郁且间接影响卫气的功能，治法当从“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方选金银花、连翘，意在辛凉透散在内之郁热出卫表、清热解毒。《温热论》中提到“在表初用辛凉清剂，挟风则加入薄荷、牛蒡之属”，故选用薄荷芳香逐秽解毒、牛蒡子解毒利咽，辅金银花、连翘透散风热病邪。方中已有辛温之麻黄开宣肺气，则去荆芥、淡豆豉和桔梗。竹叶、芦根清热生津之力弱于石膏，也不选用。

新冠病毒致病能力强、传变迅速，起病后往往出现向里传遍之势，从而出现肺热壅盛之态，可见到反复高热状态。因此投以麻杏石甘汤，少量麻黄意在取其辛苦之性，轻可去实，乃“火郁发之”之意又可开达肺气，以达到平喘的目的。此治法正是认识到了温疫热毒为患，易内传生变，打破“在卫汗之可也，到气才可清气”的固有思维，不拘泥于温病初起“不宜早用苦寒”的束缚，采用“截断扭转”的方法，在感染初期即使用苦寒清热药物，挫其热势，以求截断疾病的发展^[17-18]。

肺热下迫大肠且伴有湿象，可见痞满、腹泻等症状，仿李东垣清心凉膈散之法，以黄芩燥湿泻火解毒；《本草图经》言青蒿“治骨热劳蒸为最”，与金银花相配引热外出，加强解毒透热之力；另遵董建华院士热病在清热透邪同时当注重凉润救阴的思想，以浙贝、知母养阴清肺，顺应肺喜润恶燥之性，使其清热不伤阴；《本草纲目拾遗》称浙贝“解毒利痰，开宣肺气，凡肺家夹风火有痰者宜此”，故方中加浙贝亦可补其化痰力弱之弊；佐以甘草调和诸药。全方宣透、清热、养阴同用，热得除、喘可平，祛邪不伤正，清热不伤阴。

2.2.2 坚阴护卫

针对疫情暴发前伏燥在内的隐喻病机，董建华、王永炎先后提出以知母清润伏燥、坚阴护卫的思想。伏燥在内，煎灼津液，终成肺肾阴虚之态。知母的坚阴之效源于其性寒、味甘苦的药性，能清肺胃实热，同时泄火之亢，以全阴气。此外知母味甘入肾，能在泻火坚阴的基础上有直接滋阴、养阴之效，以防苦寒药物化燥伤阴，从而有效截断火热-伤阴-火热的病理循环^[19]。又有《医经精义·上卷》记载：“卫气虽统于肺，周于太阳皮毛之间，而其气之化源则在脐下丹田，气海之中，是先天之所化生。”故卫气“出于下焦”而“实于上焦”。伏燥耗伤肺肾阴液，犹如树木之根枯涸乃致枝叶失荣、卫气耗伤。卫气性阳悍，熏于肓膜，散于胸腹，能护卫肌表、调节体温、温煦脏腑、润泽皮毛^[20]。风温侵袭，卫气首当其冲，若伏燥导致卫气之力不足，则更易发病，即病者也更容易传变。《本经逢原》记载知母“主消渴，热中，除邪气，肢体水肿，下水，补不足，益气”。此处的“益气”指相火有余、煎灼精气时，以知母清热养阴，则虚热清正气来复，此处的正气包括卫气。因此在金花清感方中加知母，取其甘苦而性寒之性，入肺肾之经清润伏燥、坚阴护卫，是为妙用。王永炎院士认为金花清感颗粒作为运用知母清润伏燥、坚阴护卫的第一方，充分强调了伏燥病机在新冠病毒感染发病中的重要性。

3 金花清感颗粒防治新冠病毒感染研究现状

自中医药治疗被纳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以来，从试行第四版到试行第九版，金花清感颗粒均被推荐用于治疗COVID-19感染后在医学观察期表现为乏力伴发热者。在试行第九版^[16]中，金花清感颗粒被推荐用于“普通型-疫毒夹燥型”的中成药治疗。前瞻性队列研究显示，金花清感颗粒可以缩短COVID-19患者咳嗽、倦怠乏力症状的持续时间和核酸转阴时间^[21]。临床观察研究发现金花清感颗粒联合常规治疗干预COVID-19患者，还能有效缓解其焦虑情绪，大大降低了心理因素对病情恢复造成的不利影响^[22]。随后在巴基斯坦进行的RCT以更大的样本量证实金花清感颗粒在改善治疗前后临床疗效指标和生活质量方面具有显著优势^[23]。此外，1项香港的回顾性研究还证明了金花清感颗粒有可能降低有进展为重症风险的疫苗接种不完全的老年COVID-19感染患者的住院率和死亡率^[24]。以上临床研究证实了金花清感颗粒在不同年龄人群中均有其独特的疗效，能够有效截断病程进展。

在潜在药效物质和作用靶点方面，研究发现金花清感颗粒中芒柄花黄素、豆甾醇、β-谷甾醇、脱水淫羊藿素等核心成分与SARS-CoV-2 3CL水解酶及ACE2的亲和作用较好，作用于PTGS2、HSP90AB1、HSP90AA1、PTGS1、NCOA2等靶点调节相关信号通路起到抗病毒效应。此外，其活性成分还涉及到抗炎、免疫、改善血流动力学、调控细胞凋亡和细胞增殖等生物学过程。进一步证实金花清感颗粒能够实现多化合物、多靶点、多通路抗病毒、调节免疫，迅速改善临床症状，提高病患生活质量和战胜病毒的信心^[25-27]。

4 结语

金花清感颗粒组方以银翘散和麻杏石甘汤为主体，所主病机为风温初起、卫气同病。临床研究证实金花清感颗粒治疗新冠病毒感染疗效确切。结合王永炎院士的伏燥理论与新冠病毒感染病机可知，金花清感颗粒在新冠病毒感染防治中主要针对的证型为：燥伏太阴、伏燥兼湿、卫气同病。其组方中知母一药，有清润伏燥、坚阴护卫的功效，以截断温热之邪向内传变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