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疾病又称为变态反应性疾病，是由免疫球蛋白E（IgE）介导的一大类疾病，根据发病部位的不同可分为过敏性肺病、过敏性皮肤病以及过敏性胃肠炎等不同系统的疾病。近年来，过敏性疾病的发病率在世界范围内高发，发病机制复杂，治疗棘手，不仅影响个体的生活质量，也给医疗卫生资源造成了巨大的负担^[1]。幽门螺旋杆菌（Hp）已被公认为是胃溃疡、胃癌等多种消化道疾病的危险因素，近年研究发现Hp在多种过敏性疾病发病中发挥作用，而中医尤为重视脾胃功能对整个机体的影响，李东垣《脾胃论》言：“内伤脾胃，百病从生。”故文章从脾胃功能失司的角度结合现代研究探讨Hp感染与慢性荨麻疹、过敏性哮喘、过敏性紫癜之间的潜在关联，以期为临床过敏性疾病的诊治提供思路和方法。

脾胃乃后天之本，《素问·灵兰秘典论》曰：“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机体的生命活动依赖于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的充养，《素问·玉机真脏论》：“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亡。”进一步阐释了脾胃功能是维持生命活动的根本。生理情况下脾胃运化得司，不易感受病邪侵袭，即使感邪，病亦轻浅易愈。《灵枢悬解》载：“脾者主为卫，五脏六腑之护卫也。”若脾卫的功能减退，机体抵御外界病原菌的能力下降，而Hp作为消化道常见的致病菌，则会增加其感染的机率。机体感染Hp后，脾胃运化功能则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如乏力、纳呆、面色少华，镜下胃黏膜苍白等脾胃气虚证候；或纳差、口中异味或黏腻，大便黏滞，镜下胃黏膜充血水肿、糜烂甚则出血等脾胃湿热证候^[2]。总之，脾胃功能受损易感染Hp，反之，Hp感染则进一步加重脾胃功能受损程度。此外，脾胃居中央，斡旋中焦气机，脾胃功能一旦受损，则影响全身气机，变生他病，研究也表明Hp感染与多种胃外疾病均有相关性^[3]，即“内伤脾胃，百病由生”，进一步证实了中医重视后天之本思想的先进性和科学性，也为从脾胃功能失司探讨Hp感染与过敏性疾病提供了理论依据。

1 慢性荨麻疹 1.1 脾胃功能失司与慢性荨麻疹

慢性荨麻疹属于中医“瘾疹”的范畴，朱丹溪言“瘾疹多属脾”，指出了荨麻疹与脾相关。《素问·至真要大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胃互为表里，若脾胃协同失司，机体津液的运行输布障碍，津液停聚为湿。慢性荨麻疹是以皮肤出现风团、血管性水肿或两者同时发生为主要临床表现，而风团、水肿是湿邪停聚于皮肤的表象，若湿邪久滞不化，湿从热化，湿热内生，故见皮肤瘙痒。此外，脾胃是气血生化之源，为皮肤屏障功能的发挥提供物质基础，正如《脾胃论·脾胃盛衰论》：“饮食入胃，阳气上行，津液与气，入于心，贯于肺，充实皮毛”。若中焦脾胃功能失司，气血精微物质化生乏源，气血虚则生风化燥或外邪乘虚而入，皮肤则易出现干燥、瘙痒、红肿、脱屑等，而正虚无力祛邪，导致荨麻疹反复发作，迁延不愈。

1.2 Hp感染与慢性荨麻疹

《素问·评热病论》言：“邪之所凑，其气必虚。”Hp作为一种外源性的致病菌乘虚而入，正虚无以祛邪或正邪相恋导致Hp长期定植于机体。多数学者认为Hp的感染与湿热病邪联系密切^[4]，即湿邪内生，内侵淫脏腑，外达肌肉皮肤，复感风邪，首犯肌肤，气血运行受阻，故易发为荨麻疹^[5]。因此，脾胃内伤乃发病之根本原因，而外感风邪则是发病的外因或诱因（《诸病源候论·风病诸下·风疹身体隐疹候》言：“白疹者，由风气折于肌中热，热与风相搏所为。”）。现代研究表明，Hp感染后能够促进肥大细胞等免疫细胞释放组胺等炎症介质，诱导或加剧机体炎症反应，还通过引起机体的变态反应而产生Hp特异性IgE抗体而诱发或加剧荨麻疹^[6]。Hp作为一种共生菌，是否诱发及何时诱发荨麻疹取决脾胃的正气，因此治疗上以恢复脾胃功能为要务，即健运脾胃，清化中焦湿热，兼祛风散邪，标本兼顾，扶正祛邪。Cui等^[7]通过荟萃分析发现，试验组慢性荨麻疹病例Hp感染率高于对照组，为从脾胃论治荨麻疹提供了依据。董筠^[5]认为脾胃内伤是慢性荨麻疹发病的根本内因，将Hp感染相关性慢性荨麻疹分为脾胃虚弱、脾胃湿热、肝胃湿热、肝气郁结4种症候，治疗上以调理脾胃功能为要务。

2 过敏性哮喘 2.1 脾胃功能失司与过敏性哮喘

过敏性哮喘属于中医“哮证”范畴，而“伏痰”是哮喘发病的“夙根”。“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素问·咳论》又言：“五脏之久咳，乃移于六腑……此皆聚于胃，关于肺，使人多涕唾而面浮肿，气逆也。”故痰的产生责之于脾胃肺对津液输布功能的失司。中焦脾胃失司，食积内停、水湿内聚，久则化痰，内伏于肺，外邪引动，痰随气逆，气因痰阻，痰气搏结，阻塞气道，故闻喉中痰鸣如吼、气喘息粗。此外，痰湿食积等病理产物停留体内日久影响肺内气机的运行，而肺朝百脉，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故哮喘可见痰浊、气滞与血瘀多种病理因素胶结难解，致使哮喘迁延难治。

2.2 Hp感染与过敏性哮喘

哮喘的病因和发病机制十分复杂，随着肠道菌群研究的不断深入，有研究表明胃肠道可能是炎症轴的驱动器和关键的调制器，通过局部细菌微生物群的作用调节机体对病原体感染的免疫反应，从而产生肺部甚至全身的持续性炎症，而Hp感染在呼吸道感染中至关重要^[8-9]。此外，鉴于胃食管的神经支配相近以及与气管毗邻的解剖位置，Hp可能随胃食管反流物被误吸移植到呼吸道，长期刺激增加气道的反应性，引起慢性炎症反应，诱发哮喘^[10]。童鹏等^[11]通过对哮喘组儿童进行Hp筛查发现其阳性率明显高于健康组，发作期哮喘患儿的Hp阳性率也高于缓解期患儿，可能是通过调节Toll样受体（TLR）2、TLR3、TLR4、TLR9的表达影响哮喘发作。陈晓仰^[12]通过对1~12岁反复呼吸道感染儿童Hp感染情况进行调查，发现Hp感染是儿童发生反复呼吸道感染的重要原因之一，应加以重视防范。上述研究为从健运脾胃，即提高机体对Hp的防御能力的角度来防治哮喘提供了依据。

3 过敏性紫癜

中医并无“过敏性紫癜”之病证，该病属于中医“肌衄”“斑毒”“葡萄疫”范畴。过敏性紫癜在中国的发病群体以儿童为主，临床表现复杂多变，严重者有危及生命之忧。现代医学认为过敏性紫癜是一种侵犯皮肤或脏器毛细血管的过敏性小血管炎，临床上根据侵犯脏器的不同分为皮肤型、腹型、肾型、关节型等，通过文献检索发现，Hp感染与腹型、肾型过敏性紫癜联系紧密。

3.1 腹型过敏性紫癜 3.1.1 脾胃功能失司与腹型过敏性紫癜

临床上腹型过敏性紫癜较为常见，其发病率高于其他类型紫癜^[13]，临床表现为腹痛、呕吐，严重者则会出现肠梗阻、消化道出血等。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斑毒之病，乃热气入胃，而胃主肌肉，气热携毒蕴结于胃，毒气熏发于肌肉，状如蚊蚤所呲，赤斑起，周身遍体”。中医虽无关于Hp、腹型过敏性紫癜等记载，但“血证”“腹痛”等病证将其疾病囊括在内。小儿脏腑娇嫩，乃稚阴稚阳之体，脾常不足，加上喂养失常，食积内停、壅遏胃肠，脾胃之气升降失常，气机运行不畅，食积化热，血不寻经，热迫血溢，故出现剧烈腹痛。小儿脏腑功能发育尚未健全，正气未充，易感外界邪气，内外合邪，故发为此病。

3.1.2 Hp感染与腹型过敏性紫癜

研究发现，腹型过敏性紫癜消化道出血患儿的Hp阳性率明显高于未发生消化道出血以及健康儿童，可能是由于儿童免疫系统未健全，肠道菌群失衡易遭到病菌的侵袭^[14]。Hp可以通过分泌细胞毒素、蛋白酶以及过氧化氢酶等物质来损伤胃黏膜，促进炎症介质不断释放，导致持续的炎症反应^[15]，或者刺激机体产生Hp-IgA、IgG，形成抗原-抗体免疫复合物，沉积与毛细血管壁基底膜，引起组织损伤，导致紫癜的发生^[16]。目前中国尚无针对Hp感染相关的腹型过敏性紫癜的标准治疗方案，治疗上以西医为主，近年来发现中医药对该病的疗效显著，根据中医脏腑理论，可从中焦脾胃入手辨证论治腹型过敏性紫癜，杨红蓉等^[17]采用健脾化瘀方治疗腹型过敏性紫癜湿热中阻、气血瘀滞证能够迅速缓解患者血液高凝状态，改善机体免疫功能，减少Hp致病机率。尤圣杰等^[13]通过针刺天枢、足三里、三阴交等腧穴来治疗儿童腹型过敏性紫癜脾胃湿热证，能够增强机体抵抗能力，与西药组比能够明显缩短腹痛时间。

3.2 肾型过敏性紫癜 3.2.1 脾胃功能失司与肾型过敏性紫癜

肾型过敏性紫癜是以IgA介导全身小血管炎累计肾脏所致，20%的肾型过敏性紫癜患者都有一定程度的肾脏受累，临床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蛋白尿、血尿，部分患者还出现不同程度的水肿、肾功能不全等，属于中医“血证”“溺血”的范畴。肾损伤是肾型过敏性紫癜中最为常见和严重的并发症，也是影响肾型过敏性紫癜患者预后的主要因素^[18]。肾型过敏性紫癜发病初期，易受外感风、湿、热、毒之邪气而致使脾胃功能内伤，或脾胃素虚，湿热瘀阻，灼伤肾经血络，精微外泄，故发为蛋白尿或血尿。疾病后期，脾胃病理产物未能及时消除，肾内精微物质不断外泄，机体正气日渐亏虚，正如《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言：“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灵枢·素问》言：“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故临床脾肾两虚、气不摄血证型较为常见^[19]。

3.2.2 Hp感染与肾型过敏性紫癜

研究发现肾型过敏性紫癜发病最常见的病因为感染^[20-21]，肾型过敏性紫癜在发病时内皮功能处于损伤状态，加上Hp的感染，不断刺激机体产生抗体，抗原抗体结合形成免疫复合物，沉积于肾基膜进一步加重肾脏功能的损伤^[22]。此外Hp感染后刺激分子细胞因子信号抑制物（SOCS）、T细胞免疫球蛋白黏蛋白结构域相关分子（Tim）的表达，增加促炎细胞辅助性T细胞（Th）1、Th17的分化成熟，抑制调节性T细胞（Treg）、辅助型T细胞2（Th2）等抑制性细胞的分化成熟，从而引起机体免疫应答紊乱^[23-24]。西医以控制症状为主，而中医药经过长期的临床实践，在控制蛋白尿、血尿、保护肾功方面发挥显著作用。张艳等^[25]在中医辨证基础上用补中益气汤加味治疗肾型过敏性紫癜能够调节免疫炎症反应，减轻肾脏炎性损伤，保护肾功能；以补肾健脾、益气摄血为法治疗肾型过敏性紫癜脾肾气虚证能改善患者的皮肤紫癜、24 h尿蛋白总量、尿潜血以及尿沉渣红细胞计数^[26]。

4 小结

脾胃乃后天之本，易被外邪侵袭所伤，而Hp作为消化道疾病常见的致病因素，往往会忽视其在胃外疾病中的作用，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Hp感染呈现出更复杂的情况，几乎与人体每个系统均有关联^[27-28]。临床上，过敏性疾病具有反复发作且缠绵难愈的特点，根据过敏进程，其有着皮肤-胃肠道-呼吸道的空间演化规律，逐渐侵犯不同的组织、器官和系统^[29-30]，而目前国内关于Hp感染与过敏性疾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单个疾病，尚未有研究提出其与系列过敏性疾病之间的关系，加上现代医学的分科治疗，过敏性疾病往往根据发病部位划分到不同的科室进行治疗，往往会忽视Hp与系列过敏性疾病之间的关联。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医大师王琦教授是中医体质学的创始人，该学说认为体质类型决定了疾病的发生与否以及发病倾向，而过敏体质则是多种过敏性疾病发生的背景和土壤^[31-32]，故系列过敏性疾病可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体中。因此，临床上对于过敏性疾病的诊疗不应局限于单器官、单系统的病变，应着眼于整体，探寻疾病背后发生发展的规律。笔者通过长期的临床观察和文献检索发现Hp与多种过敏性疾病均存在相关性，因此选取了3种具有代表性的过敏性疾病进行论述，从中医脾胃功能失司的角度论述其发生发生规律，以期为临床和科研提供启发和思考。由于目前关于Hp与单个过敏性疾病的临床研究普遍存在样本量有限、致病机制不明确等问题，故仍需要大样本和更广泛的临床试验来探究Hp与过敏体质以及系列过敏性疾病之间的相关性，为疾病的防治提供循证学依据。